“露娜,你想我沒?”一個令露娜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叫住自己。她立馬睜眼甦醒。沒有武器,再也沒有澎湃洶湧的海面。露娜躺在一張吊床上,四面環海的島嶼。層暖疊嶂的山峰環繞島嶼四周,組成一睹岩石屏障,茫茫群星在星空中不同位置交替閃爍。悠長而濃厚的鼓聲奏響,幾梭沖天炮左右搖擺扶搖直上,在空中接連炸開,開出一朵接一朵絢麗的玫瑰花。露娜宛如搖籃中等待喝奶的嬰兒一般,全身心得到放鬆。她忽然覺察到一團雲霧守在身邊。雲霧注意到露娜醒了,便恢復原樣,露娜一下認出了它。
“曇塔巴斯!我第一次對見到你發自心底,感到高興。這麼說來,我成功了?”露娜想起來,曇塔巴斯把身體幻化為棉被一部分,又把露娜身體平推回去。
“對,起初我也不敢相信,我不在的情況下,你可以獨立完成異空間任務。不過當我能輕易定位到你的意識,順利把你拉進我創造的夢境後,這證明你確實把草莓日光從裡世界拖出來。阻止裡世界進一步在現實世界擴散,你是一名真正的夢境巡查使,能挺過去一切心理障礙,堅持到最後一刻,我為你一路走來,始終保持的勇氣和魄力敬禮。”曇塔巴斯恢復原形,擁有蒼白瞳孔版本的夢魘之月,舉起右蹄,向露娜敬禮。
“不用,這沒什麼,我只是想盡到自己能做的。唯一對不住她的,就是沒有辦法挽救她的生命。這個世界終歸沒有朋友,只有她自己。長期待在這種環境下,對外界越來越敏感,經不起挫折,怕被說。這個裡世界,她是能營造虛假的美好,可那終究不是朋友和親屬給與的,不可能從心裡真正感到快樂。”露娜躺在吊床上,凝望星空說道。一顆流星燃燒著餘焰,呼嘯劃過天際。“曇塔巴斯,感謝你救我一條命。我說不上來你代表正義還是邪惡,那不重要。”露娜忽然又加上這麼一句。
“從今以後,你不再依賴於我管理夢境。你完全有能力把自己獨特的理念貫徹到今後的行為當中。虹廠經理企圖分裂我們打擊你自信心的計劃徹底泡湯了,這次住宅樓危機驚動市政廳出警解決,他免不了上交賠款。哎露娜,日後你打算怎麼過?想做點什麼工作?”
“看情況,有件事我可以肯定,他妄想再不由分說,上來強迫我替他做事。我希望繼續把家庭教師做下去。這個孩子我喜歡,我在她的身上彷彿洞悉到曾經的自己。不出意外的話,我準備想辦法進入夜之子高校重新學習。具體專業待定,回頭我問一下那個女孩子。”
“你在意她,想和她同處一個屋簷下學習。家庭教師只是你尋找慰藉的一種方式。”
“什麼話,我不是同性戀,她的確擁有我認同的那種文雅魅力。何況,這夜之子高校環境不好嗎?古色古香,圖書館背後緊挨原始森林,一條石子路直達山澗噴泉。我不喜歡在古典而呆板的教室讀書學習,沒法調動我積極性,自由環境才容易刺激我的幹勁。”露娜小聲爭辯道。曇塔巴斯倚靠一顆椰子樹,也就是露娜身邊坐下,盔甲之間相互碰撞發出咔噠咔噠響的聲音,“你是自由了,我恐怕很長一段時間出不去嘍,呆在這個又小又擠的破囚籠裡,天天面對一套死氣沉沉的紙箱子發呆。”
“等我出去,一定想辦法救你出來!”露娜也是心急。
“沒用,一個電磁束縛立場壞不壞的事。反正我靠觀察本地居民夢境活動解悶。我發現月球另一半的傢伙總是熱衷於社交,利用社會關係開啟產品外銷渠道,使他們可以把自己的生意廣泛宣傳出去。他們接受的資訊形式大多來源於活動影像、話劇電影這種有聲媒體。不像在小馬國一個個都閒,有時間讀富有內涵的雜誌書籍。”曇塔巴斯感嘆道。她轉頭詢問露娜,“他們把你和草莓日光安放在一家夜騏醫院。你甦醒後可以直接回家休息。草莓日光需要一天時間搶救,她還有機會開口說話。哎,露娜我問你,和過去比,你還喜歡讀書嗎?”
“當然喜歡。書籍是小馬進步的階梯,書籍可以讓我疲勞的心沉浸在字裡行間得到舒緩,和享受睡眠一個道理。哦,你好懂我。讀書過頭不主動增加社交活動也是白費。看讀什麼書唄。我以後就讀專業性強的科普書,每本書讀完都寫感想,摘抄優美句式去用。”
“今後注意管理時間,你得把學習和生活平均分,因為思維模式是靠優質交流不斷提高的。露娜,我去湖邊自己呆一會,你好好睡一覺吧。”曇塔巴斯欲行離去。它沒走幾步又折返回來,“露娜,開始我對你嚴格,不是有意的,你是我,我是你,我真心希望咱倆一起共勉,經過在月球上做一些實事,性格意志得到淬鍊而進化為更強大的存在。其實也沒什麼好練的。月球上沒有所謂的難纏魔物,只是一個大社會。”
“我知道曇塔巴斯,我總不能幾百年還矇在鼓裡吧。我只能說你一些粗暴的行為意外觸發了另一條線。好比你促使我開啟嶄新未來,沒你,我也認識不到一群夜騏。對了,曇塔巴斯,如果我在一段時間內沒法救你出來,你有可能,透過附身的方式逃回來見我嗎?”露娜從吊床上微微仰起脖子。
“我拒絕。他們的靈魂不如你的乾淨有趣,而且你懂得對自己負責。”曇塔巴斯半是開玩笑地說道。露娜初一聽漲紅了臉,隨後一團紅暈在右臉頰處展開盪漾。
“嘿,第一次見你明貶實褒。有你這句話,我反而更有幹勁了。”露娜也開心回應曇塔巴斯的話。曇塔巴斯身體再度開始塌縮,迅速在空中捲成一個毛團,一蹦一條滾向水池,啪嗒一聲掉落湖底,留下一團漣漪向外擴散蕩漾。露娜心裡當然清楚,曇塔巴斯刻意安排仙境讓自己在承受精神壓力後好好睡一覺。她的確,也是在半小時後這麼做的。
草莓日光這事,露娜或許還抱有一點小小的遺憾:
向姐姐要一顆金蘋果用傳送門運輸過來,贈與草莓日光怎麼樣?
自己認識市政廳的瑞雯,萬一癌症有百分之零點一的希望能治癒,露娜是否出錢,拜託哪家大醫院可憐一位老婆婆的命格不該這樣脆,努把力治病。
算了,後續這些事應該移交月球市政廳處理。自己的義務早盡到頭,還超出約定內容額外完成一部分。
陽光照進來了,好刺眼。
和諧律之源散發出的光亮一模一樣:
露娜揉搓雙眼,她朦朧意識中察覺到某位年輕的醫生用柔軟的蹄背拖起自己的後背,扶她起來。對方似乎在四肢末梢預先塗抹過芬芳的潤滑露,露娜愜意地享受對方的蹄子在背部由上至下而遊走。她一下沒控制住,發出一聲“嗯啊”。卻把自己驚醒。她正躺在房間最左側靠陽臺的病床上,一名夜騏醫生守在身邊;在她右蹄邊的病床還躺著一位雌性天馬。白瓷磚、白牆皮、唯有擱在陽臺做裝飾的植物的綠色的。那床位護欄邊貼上一層名牌。露娜下意識讀起來:“草莓日光,75歲。等等,怎麼會是她?”露娜驚訝地轉頭詢問身旁的護士。
“你問我?你和她一起送進來的,我還納悶你並未遭受嚴重內外傷來著湊熱鬧幹嘛,送你的傢伙竟然說讓你白嫖醫院環境,睡上一天。反正我無所謂。”露娜頓時覺得這個聲音非常耳熟,輕柔的,每說兩個字,她的聲帶就會發顫。露娜於是瞟了眼她的鬃毛:粉色鬃毛搭配黃色面板,蝙蝠耳朵。露娜立馬認出她是誰:
“小蝶?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露娜猛然驚起。小蝶倒是從懷中掏出一面梳妝鏡。露娜一把抓過來,發現自己的背部左右各被貼上黃瓜牌保鮮膜。
“我算這的醫生。你先躺下,讓我做完美容再問問題。”
露娜乾脆直接趴在病床上,把整個後背留給小蝶操作。對方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得替夜騏同胞們參加月球一年一度的領袖選舉。於是我自願報名當護理醫生,博取本地病患和家屬的敏感度。說白了,多做好事,我方便拉選票,懂吧?”
等下,她可不允許月球上有誰拿鈴鐺充當神器去要挾別的種族屈服於自己。小蝶有點觸犯自己底線。“我提前和你講好,如果你想用鈴鐺威脅月球安全,等於踐踏我的底線。我不可能放過你。”
小蝶沒有理會自己,給露娜做完一套背部按摩後便往門外走去,臨走前向露娜提醒道,“這是郊區的醫院,你身體沒有大礙,今晚便可以回家休息。你旁邊這位老婆婆只是身體虛弱,我們經過幾個小時搶救,她的生命體徵趨於平緩。你現在可以,和她聊一會。我先走了。”
“等下,草莓日光身懷癌症,你們只能延緩她的死亡吧?哪裡來的搶救之說?”露娜秉持懷疑詢問道。即使在月球,也不能說科技呈幾何狀爆炸型發展速度,能隨便治癒癌症吧?
小蝶滿身輕鬆,聳聳肩,推開病房的門,一股涼爽海風湧進房間。碧藍天空展現在眼前。露娜再次見到不遠處若隱若現,高度不一彼此相連的山峰。與之底部接壤的則是波瀾壯闊的大海。這一次,恐怕是真正的海洋。
因為她看見一雄一雌兩隻海鷗並排略過天空,嗖的一下。
“露娜,這家醫院是夜騏開的,夜騏有辦法治癒癌症,這我還真不騙你。輝月教能給每個收到社會不公平對待的迷途羔羊們開發好東西。草莓日光是我的教徒,我理解她心裡的苦悶。所以我決定與這名虔誠的信徒共享輝月科技,你不用傷心,也不用怕她。”小蝶站在門口解釋道。她的粉色鬃毛像一隻旗幟隨風飄揚,往各個方向飛舞著,打著卷。
“我差點忘了這點。早知道,一開始我應該去找你。你幹嘛不說啊?”
“你也沒問我啊,怪我嘍?”
露娜懊悔地捂住額頭。幸好,目前他倆都活著回來。凡事有個圓滿大結局便可是使自己滿足,順帶讓吃瓜群眾滿足。比如這個遇爛攤子躲在一旁的廠長,雲寶。“算了,其實我希望她活第二遍,七十歲的身體機能,不足以支撐她再去冒險。”
“那只是你強加給她的慾望,永遠別站在自己的角度揣測別的小馬。對了,下週開始,我建議你待在家裡,找時間段收聽新聞,回放都行。”小蝶話裡有話,露娜裝作不懂保持沉默。她翻找床頭搜尋電話在何處,“現在是幾點?我睡了多久?”
“下午四點,別找了,我安排夜騏送你回家。打昨晚十點算,你累計在醫院休眠超過十二個小時。這家醫院建立在湖畔附近,你不妨下床圍繞醫院四周飛一圈,欣賞湖景。露娜,咱倆很快還會見面,等你呦。”小蝶向露娜比出一個愛心姿勢,身影預先消失,輕輕掩上房門,踏著小碎蹄離開病房。露娜一骨碌翻下床,後悔為什麼不讓小蝶臨走前留下黃瓜片。她盡力減輕蹄子踏在地板上發出的摩擦聲,移蹄到草莓日光病床旁邊,心想經歷數次波折她終於能見到真正的草莓日光。之間她額頭上佈滿皺紋,右臉頰靠近下顎骨的地方,一塊梅花形棕色斑點似乎是一塊胎記印在上面。她面容整體蒼白,大多數面板已經鬆弛下來,像是外皮腐爛向內凹陷的爛蘋果一樣失去聲息。她的牙齒大多數已經發黃,顎骨處的牙齒已經脫落。草莓日光緊閉的雙眼忽然睜開,露娜忘不了她曾那樣傷害過自己。
“你是露娜,我說的對不對?你在醫院,是什麼意思?你得病了?”衰老面容並不影響她的說話語速。怪不得她的意志比一般老者頑強,身體衰老,頭腦仍然在運轉。
“我放心不下你,你不用感謝我,我實在不想讓你孫子和兒子,看見你變成植物馬。”
“那你為什麼救我?我想抹除你的意識,還放電傷害你,你壓根不需要和我打交道。”
“我不想再看見有誰放棄什麼。裡世界這種科技,還是等月球社會馬馬平等在推行出來吧。另外,我想的是東,你說的西。我救你不圖從你這撈到什麼。一開始,雲寶給我下的命令是直接摧毀裡世界。我本來就不同意,這樣做等於謀殺,誰都有權利為自己發聲。你這樣做我能理解。”露娜一邊說著,一邊飛上旁邊的床鋪伏坐下來。從床頭櫃倒一杯溫水,放在她身邊,“我就是覺得。表達自己的苦,卻傷害了其他小馬,這變成單純意義上的洩憤。”
“你說,你說得對。之前計劃奪取你的身體後,把這棟樓所有施暴者。欺凌者輪番懲治一遍。我失去了希望,我安排你去做那些事後,有一種感覺;你堅定完成事情的心像紐崔,善良質樸得又像小時候的格萊斯。他是出息了,比他爸當年學習好。我就一直擔心他品質上別出紕漏,就怕他學壞。”草莓日光沒說幾句,又咳嗽起來。露娜連忙扶她起來抿一口溫水,“他目前挺好的。還有,他們都會努力生活的,放心吧。我向你保證。哦對了,市政廳把你二十隻貓存在寵物醫院做檢查。只要貓咪身體狀況無大礙,明天就能送回你家。你孫兒格萊斯在家等你。哎,冰冷的機器使您確實遭受長時間的皮肉痛苦,並施加一定的精神折磨。現在你終於解脫了。”露娜說的很慢,確保年邁的草莓日光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楚。
“你變大的樣子果真挺帥的。”
“嗯?你年輕的時候真的很漂亮。”
“露娜,請原諒我犯下的錯誤,我當時的確希望渺茫,真的是沒其他辦法了。”草莓日咳嗽兩聲,欲行起來給露娜道歉。露娜則起身扶她重新躺下,回應道,
“沒關係,我又不記仇。我對目前的結果很滿意,這事翻篇了,以後咱們做好鄰居。你是教授,我以後肯定還需要多在生物問題上請教你。”露娜一聽對方道歉,習慣性讓臉頰起紅暈,眼眶控制不如的溼潤起來。
“好,沒,沒問題。我想回家看看孫兒。”草莓日光堅持從棉被中伸出一隻佈滿皺紋的蹄子,露娜猶豫片刻,安然用自己的右蹄握緊,向對方傳遞安寧和信心。
“他一直都在。”
“露娜,這事過去了,你今後打算怎麼過日子?”
“啊?我沒完全想好,可能想辦法考進夜之子高校,當插班生我也能接受。把過去落下的文化課補上。還有,我想回顧那種在校園裡與好夥伴共勉前進的日子,我是說如果有機會。”露娜望著白色海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