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這是犯法的!把我放開!”醫生被兩根粗繩子死死綁在凳子上,他使勁用力都掙不開,要不是穿得厚,現在身上怕全是紅痕。
他好歹也三十多了,卻被一個比他小上快十歲的男生像提溜小雞一樣提下來,還絲毫沒有反抗之力的被綁在了這裡,還面對著三具屍體的頭頂!
“我靠!你們別過來!”醫生睜大眼睛,雙腳在地上蹦著,拼命想往後退。
地面晃得太厲害,臺子上的屍體晃著晃著已經快滑到他眼前了。
剛才出去的時候就把口罩取了,這隔得越近,味道衝進鼻子裡,噁心得他隔夜飯都差點兒吐出來,爛成這樣的屍體要是滑到他身上,真的會留心理陰影的。
“吵死了。”遙嶼聽著不耐煩,看臺面上有塊白布,避開上面的痕跡拿起來,疊了幾下直接塞他嘴裡了。
“別亂動,不是地震。”
醫生要暈過去了,那塊白布是他擦過夾蛆的鑷子的!上面還帶著他們身上的腐肉!
“唔唔唔唔......!”
在醫生強烈表達自己的不滿的時候,右邊那面牆響了。
遙嶼順著聲音看過去。
那面牆放了個櫃子,就是之前江堤拿玻璃瓶的那個櫃子。
那櫃子是固定在牆面上的,因為地面晃動,上面原本擺放整齊的東西已經東倒西歪的,很多都掉了地上。
但是現在動的不是上面的東西,而是整面櫃子,或者說是整面牆。
醫生聽到聲音動得更厲害了,他是背對那邊,完全看不到現在什麼情況,只覺得這個聲音弄得整個空間都恐怖起來,現在只想逃走。
遙嶼頭也不回的把他弄暈了,接下來的事情,他看不得。
“獓狠。”遙嶼透過櫃子和牆面,定定的看著裡面的東西,“封禁已快到期,你若是若是今日便衝破禁制出來,你該知道後果。”
牆裡傳來一連串鐵鏈被牽動的聲音,獓狠四肢被鐵鏈綁著,頭也被禁錮著,也透過牆面看著和他對話的卑微的小鳥,它用渾厚又帶著十足威壓的聲音說:“你不過一個無名小兒,也敢在這兒攔我,就是女媧來了,今天在這裡也攔不住我。”
“獓狠,你想好了,若是你今日突破禁制出來了,那他日便是被封禁在萬丈深淵。”
獓狠嗤笑,“這可不是我想出來的,是有人誘我出來,那我為何還要乖乖待著,當初若不是那兩個道貌岸然的東西把我關起來,我會在這裡被關我七萬年?怎麼,現在他們已經死了嗎?要你個無名小兒在這兒守著。”
獓狠猛的一跺腳,房間劇烈的晃動。
牆後傳來錚的一聲,遙嶼立刻戒備起來。
獓狠腿上的鐵鏈斷了一條,高高懸掛的鐵鏈猛的落在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音,腳底下的晃動感更強。
樓上的那些東西吼得更厲害,遙嶼臉色微沉,現在外面的動靜估計不會小,遙嶼保守猜測,現在整個重市主城都應該被波及了。
當時伴隨著人類生出來的那些東西,謂之神獸和兇獸,獓狠乃十大凶獸之一。
兇獸出世,或許整個重市都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遙嶼幻化出一把長劍握在手中,戒備的看著它,同時嘴裡說道:“壓住它們!獓狠,現在整個城市因為它們的狂暴陷入混亂,如果有一個人類因此受傷,最後負責的一定是你!”
不是遙嶼想激怒它,而是它們都被壓得久了,又有血氣為引,產生暴動引起的後果,他們擔不起。
暴動還在繼續,遙嶼能清楚的感知到樓上那些東西現在興奮的狀態,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
“獓狠!你的封禁之期還剩五千年,對你來說也就是睡幾覺的事情,何苦因為一個故意引誘你的人類而衝破禁制。現在回去,重新封禁,今日之事,有我在,誰都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獓狠沒說話,看它態度好似鬆動了,遙嶼正要說話,卻忽然臉色劇變。
獓狠在瞬間衝破了束縛它的禁制,鐵鏈盡數斷裂落在地上,它活動了一下四肢,從鼻子裡噴出一口濁氣,抬頭暢快的仰天長嘯。
它獓狠當時不過就是睡醒了,起來吃了幾個人而已,就被一眾人抓著壓在這底下七萬年!好不容易可以出去了,它怎麼會再待在這間它厭惡至極的牢房裡?!
帶頭的那兩個它永遠記得,它可沒那麼大度,被關了這麼久,還能放過他們。
那個幫助它的人類,幫了它,它就大發慈悲,先留著吧,可以最後再吃。
至於這隻小鳥,獓狠俯視著他,當年若不是吹噓他們是神鳥,女媧也護著,它才沒有品嚐到他們的滋味,不知道和卑賤的人食相比,這小鳥的味道如何?
今時不同往日,它就算被壓在地下也知道女媧已許久不出面,現在不知道在哪兒呢,管不了它了。
獓狠貪婪的看著外面人形的小鳥,好多年沒吃人了,就拿他來開胃吧。
獓狠退後幾步,蓄力猛的向前,撞擊困住它的最後一道屏障。
獓狠有四隻牛角,長得像牛,毛髮幾乎覆蓋全身,有半個房間那麼大,或許他的胃更大。
七萬年前,獓狠是因為吃了一個城中數千的人族,被清酒神尊和吾神大人聯合各族抓住壓在這底下。
如果它不是開天闢地就生出的生物,如果不是女媧求情,它早在當時就被原地處死了。
“小兒,把你的羽毛拔乾淨,自己進油鍋炸好了等我吧!”
狹小的空間裡迴盪著獓狠的聲音,或許它沒有刻意釋放威壓,但它本身就能讓人無法抵抗,想要俯首稱臣,遙嶼死死撐著自己,他打不過,但是,不能退。
獓狠又撞擊了禁制好幾下,遙嶼被震得五臟六腑都在發麻。
遙嶼死死的盯著牆壁,禁制,快要破了。
這禁制是清酒神尊和吾神大人聯手設下的,光佈置就花了三天,遙嶼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阻止它,他會設的那些結界在這裡,簡直是一點兒皮毛都比不了。
“遙嶼!”
一根藤條從門口快速伸過來將遙嶼捲走,遙嶼走開的下一刻,牆就裂了,他剛才站的地方就被塌下來的木板和牆體堆滿了。
牆塌了,最後的一層禁制也沒有了。
遙嶼被捲到門邊,撐著藤七就吐出一大口血。
“遙嶼...”藤七緊張的扶著他。
遙嶼苦笑,還沒開始打呢,他的血條已經下去五分之一了。
“我沒事兒。”遙嶼站直,擦乾嘴角的血,看著彷彿在自家院子裡的獓狠。
沒了那堵牆的遮擋,空間明明更大了,但因為獓狠,空間卻顯得更加逼仄。
獓狠從它睡了七萬年的圓盤上走下來,身體龐大,一根牛角快有遙嶼腿粗了,遑論它有四根,黑色的毛髮長得拖到了地上,中間可能還打起綹了。
獓狠好像在笑,閒庭信步一樣的慢慢朝著他們過來,走得很慢,一步一步的聲音,沉重的落在他們緊繃的神經上。
遙嶼顧不上那個醫生,他將藤七護在身後,快速傳音道:“快走,給尊上傳信!”
他在下面數次嘗試和外界通訊,怎麼都傳不出去,這裡有抑制傳信的東西。
藤七把他手推開,上前和他站在一排,“他們給我傳了,舅舅和舅父在回魔族的路上,他們一早就察覺到動靜,在我來時就傳音說他們正在回來,讓我們不要強撐,儘量減少傷亡,但是要知道跑,宿厭舅舅和帝林舅舅說鐵門上的禁制也阻攔不了多久,讓我們打不過,就想辦法把他往妖族引,他們也在來的路上,吾神大人被絆住,隨後會來,蒲姨先帶著一眾天兵來了,剛才我下來前感知過,咱們研究所和周邊的研究所都在趕過來,玄門應該也派人來了。”
“那就是說,我們只需要撐到他們來。”遙嶼放鬆了一些,撐到他們來,那他應該可以。
獓狠走著走著突然不動了,它抬起鼻子到處嗅,像是有什麼吸引它的味道。
看它的樣子,遙嶼突然想到了上面的江堤。
江堤就是個有點兒奇怪的人類的而已,但是正是因為他渾身上下都很奇怪,獓狠現在聞的才可能是他的味道,如果被獓狠盯上的真的是江堤,那......江堤根本跑不掉。
不能給它機會。
遙嶼不做多想,當即推開藤七欺身而上。
獓狠也不躲,高高在上的看著這弱小的小鳥。
不自量力,想放過你,你卻自己撞上來!
獓狠鼻孔喘著粗氣,後蹄一蹬,抬起牛角朝著他撞了過去。
遙嶼偏身躲開,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扭身朝他砍下去,長劍叮的一聲,和它厚厚的一身黑毛摩擦,竟然生出了火花。
牛角順勢想穿透他的身體,遙嶼抬劍去擋,卻不想它力氣大得直接將自己推飛了,遙嶼被藤七的藤條半路攔截下來的時候,虎口都在發麻。
“從皮毛不行,牛角不行。”遙嶼快速觀察了一下,“鼻子嘴,尾巴,屁股,你試試能不能綁得住它,它這麼大個體型,不能綁住了還特別靈活吧?”
當初捕捉獓狠的時候,他們都還小,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捉到的,只知道當時各界有名有姓的,都去了,去圍攻。
他們現在沒辦法圍攻,只能智取拖延時間。
獓狠就在那裡看著他們,看著他們做無用功,它好久沒活動筋骨了,倒是不介意他們陪自己活動活動。
至於它聞到的那股味道,一直在上面,倒也不怕他跑了。
他們對了一個眼神,藤七動手了,他俯身單手撐到地上,無數的藤條從獓狠的腳邊升起,迅速將它裹住一團,只露出遙嶼剛才說的地方。
遙嶼在他之後動手,在它被藤條裹住的瞬間飛身提起長劍對著獓狠的面部刺了過去。
獓狠沒躲,因為它認為這把長劍根本傷不到它。
遙嶼勾唇,狠狠的將長劍刺進了它的鼻子,又趁它沒反應過來,將長劍狠狠的按下去,直接將長劍按到了它的骨頭裡。
刺進去的瞬間就血湧如注,獓狠痛苦的仰頭哀嚎,又猛的偏頭對著遙嶼一撞,而遙嶼早已棄劍走了。
可惡的小妖!竟然真的傷到了它!
獓狠用力的掙開綁住它的藤條,藤條碎成數段落在地上,被藤七被全部吸收了回去。
遙嶼在半空看著獓狠像發狂一樣不斷的撞擊身邊的東西,以此搞出極大的動靜來發洩他心中的憤怒,那三具屍體,已經,面目全非了。
抱歉,遙嶼在心中說道。
倒是不遠處的醫生還好好的暈在牆角。
遙嶼抬手,微微一收,長劍被他從獓狠的骨頭中收了回去。
獓狠又是猛的一嚎,它顧不得痛了,它只想現在就生吃了這隻鳥!
地面上的江堤聽到接二連三的吼叫聲,心裡慌亂得很,他剛才還一不小心劃傷了自己。
剛才地下動得太厲害,他只能找個撐著自己的地方,誰成想那牆裡有顆釘子,可能牆體鬆了,露了出來,他手心一不小心就被劃了一道口子。
江堤找出紙巾來墊著,鄭訴扔給他一條手帕,江堤撿起來綁在手上,現在血倒是沒流了。
就是,感覺好奇怪,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
“江江,叫得那麼厲害的是什麼東西?”
江堤很不安,但又不能做什麼,只能分散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獓狠,故事裡有它,上古十大凶獸之一,很厲害。”
“很厲害...”江堤低聲重複著這三個字,心中更加不安了。
“但是主人,你要相信那個男的,他也很厲害,雖然比不過獓狠,但是他的腦子更聰明一點,獓狠雖然狡猾,但是它可不聰明。”
江堤被銅鏡安慰到一點,但是還是擔心。
獓狠鎖定遙嶼的位置,直衝遙嶼而去,遙嶼飛速退後,凝結屏障抵擋住它的進攻。
獓狠露出牛角,吼叫著用力的衝撞屏障,一次比一次憤怒,一次比一次用力。
遙嶼雙手支撐,不斷輸送法力維持屏障,臉上的血色逐漸消退。
藤七在他身後為他傳輸法力,才傳了一會兒他倆就被逼得連連後退。
“藤七。”遙嶼喊他,“我剛才在劍上抹了黃泉水,這才刺穿它的面板。”
遙嶼剛才突然想起他曾經要過來一小罐黃泉水。
有些惡鬼,陰差們抓回來也不會讓它們好過,會先讓它們在黃泉裡滾一圈。
遙嶼記得他當時看見這幅場景問孟識連:“它們接觸到黃泉水不會魂飛魄散嗎?”
孟識連搖頭,“不會,陰差們有分寸,再則,黃泉在地府那麼久,也可識鬼,誰作惡多端,誰勤勤懇懇本本分分,它可分得出來,它知道不能讓惡鬼死,但也不會讓惡鬼完好無損的出這黃泉。”
“那對人呢?”
“是活物就有魂魄,它對任何魂魄都有效,也不只在陰間有效,只是在陽間的效用要弱上很多。”
“還挺有用,給我裝點兒帶走。”
孟識連當時拿了個裝丹藥的空玉瓶給他裝了一小罐,遙嶼一直帶著,剛才突然想起來。
“我也有。”藤七當時見遙嶼要了,他也要了一罐。
“給我。”
藤七騰出一隻手翻出來遞給他。
遙嶼拿在手裡就翻手一掌將藤七推了出去,又速度極快的畫了一個陣法,將整個房間框了起來。
獓狠沒了阻攔,又直直的衝他過來,遙嶼被它逼到牆角,又一個翻身躲開了它的攻擊,他不停的躲閃,空隙間對著藤七傳音道:“出去,帶著江堤跑,最好是直接帶上天族,不行就往妖族跑。”
魔族太遠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裡。
“那你呢?!”藤七在結界外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想過很多結果,連他們一起死在這裡都想過了,唯獨沒想過,遙嶼會把他推出來。
“不能再讓它在這下面了。”遙嶼說道,他剛才已經感知到,因為獓狠,很多其他的禁制也快要被開啟了,如果它們一起出來,那才是真的混亂。
“我給你拖延時間,你先帶著江堤跑,越快越好,如果它不追出去,我就誘它出去,如果你們一走,它就追出去了,那你們最好跑快一點,能跑多遠跑多遠,因為它會在你們身後,你不想被它吃,最好跑快一點。”
“我可以變成一根藤纏在樹上。”藤七抿唇,他不能讓遙嶼一個人在這裡。
“這好歹是十大凶獸之一,你能不以為它是個傻子嗎?”
看藤七不動,遙嶼又補了一句,“它好像盯上江堤了,你帶著江堤跑,它或許會少一點兒注意力在我這裡。”
藤七聞言抬頭看他,讓他給個肯定的答案,遙嶼堅定的點頭,“相信我。”
“好。”藤七走了,在瞬間出現在江堤面前,又拉著江堤消失在原地。
遙嶼這些年學的各類術法都對著獓狠使了個遍,連他的皮毛都沒打下來一根。
他之後又趁獓狠在極端憤怒的狀態,故技重施,將長劍插進了它的屁股。
這次這劍沒拿得回來,被獓狠直接化了。
獓狠從和他們開啟始就在用蠻力,現在終於開始用法力了。
“噗!”遙嶼被踹到牆上,又從牆上落到地上,也不知道這是吐的第幾口血了,他撐著手去擦唇邊的血跡,擦也擦不乾淨。
和它打比和帝林舅舅打難多了,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東西。
難怪當初需要那麼多人去圍攻。
遙嶼趴在地上,藤七帶著江堤應該已經跑得夠遠了,他不想動了,也實在是動不了了,今天大概是自己的最後一天了。
就是可惜,他死了連魂都沒有,連個道別都沒辦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