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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受迫離位

“屈杉,你這話意思…莫非是…”

高師叔再上前一步,抬起一足、踏在了石階上,抬手指著師侄質問道,“你是承認…你的確在寅侯還未對墨家做過任何事之前,派人竊聽寅侯與太師談話在先,率眾伏擊寅侯部隊在次了,是嗎?”

“是!”

屈杉聲嗓響亮,面向的是眼前所有師弟師妹、答應得是坦蕩磊落,光明正大,“不過,邘意被召回臨薊,降爵削權,則與我、與墨家皆無關,是太師自己對邘意在寅城攪擾他一番的報復之舉而已。”

而上百名師弟妹們聽罷,聽到師兄承認,更是幾乎各皆驚呼了出來…

“樂王召見,與太師何干?”

高師叔再質問道,“再說,若是太師所為,你又如何知道?”

“我雖深居不出,但至少不會自閉視聽。”

屈杉稍低下頭,這回則是單獨看著師叔一人解釋起來道,“樂王召見邘意前,便有一隊天子使節抵達臨薊,送去了黎天子旨意,此事臨薊百姓皆知。而當今黎王室朝廷中,不必說,也只有太師能有這等心計、權力與動機,使出這等計謀。”

“…呵,也行,算你有理。不過,你之前的兩件罪責,你還是瞞不住、已然承認了!既如此…師兄!”

高丹應著,便看向了師侄身邊的鉅子師兄去,“你的大弟子屈杉,在寅城未經請示、擅自行動,率部主動兩次侵擾寅侯,引得如今…禽山內外,滿城風雨,盡對我墨家是議論紛紛!——”

“這小子以一己之力,一來,違反刑律、在寅城犯下罪責,二來,招惹寅侯,致使本來中立的墨家與樂國結仇,使墨家顯赫聲名與地位皆遭摧殘、闖下彌天禍端,三來…打破祖例,使墨家涉足政治立場,更干涉樂國政局,其將帶來之影響與動盪,更是不可估計…”

“…此子所罪,百死難償!”

高丹一邊指著屈杉、一邊對鉅子師兄高聲道,“請師兄以墨家鉅子之名,處罰屈杉!”

“處罰大師兄!”

“處罰大師兄!”

本即是由師叔所帶領、追隨其而來,接著,又的確聽到了大師兄一番令人震驚的承認與坦白,再次,更受到師叔那聲情並茂的煽動所影響…

此時站在高丹身後的上百名弟子們,再度連連附和、不斷迴盪于山谷間的聲潮音浪,無不將修豫離與屈杉二人是逼入死角,難以下臺。

屈杉見得此狀,竟仍是盤手抱胸、神情堅毅,注視著階下眾人,一副毫無畏懼的模樣。

“咳!”

修豫離見狀則是厲咳一聲、瞬間壓下聲勢,隨後邁出前來、踏下石階一步,注視著人群前領頭的師弟高丹、厲聲道,“高丹!你煽動你的徒弟和師侄們做什麼?如此荒謬之言論,你竟也講得出口嗎?”

“什麼?!”

高丹頓時再踏上前一步、與鉅子師兄直接對峙了起來,“豈有此理!師兄,莫非你以為我所言有誤嗎?你認為屈杉這樣做,還不算罪惡深重?”

現場形勢,突然變成了鉅子修豫離與師叔高丹間的矛盾。

“何罪之有?!”

修豫離厲聲道,“你等適才也都聽到了,屈杉這樣做,實屬不得已而為之。如若不先行出手,他與五十位師弟妹便要盡數被擒,伏於寅侯幕府中。接著要麼是他們被迫給寅侯出謀劃策,要麼是他們成為人質,我們墨家總院去給他出動計策與人力…”

“總之,如無他那夜那一在你看來是所謂‘罪惡’之舉的話,整個墨家,便要變作寅侯的刀劍利刃、他的戰爭器械!”

“完全踏上與先祖悖逆的道路,從趨避戰火到引發戰火…去製造生靈塗炭!”

修豫離伸手對著師弟指責道,“若是如此…高丹,你還以為屈杉是罪惡深重,不得不罰麼?”

“呵…修豫離。”

高丹冷笑一聲、這下是對鉅子師兄直呼其名了,“我看…你怕不是因為,這小子是你撿回來,是你養大,是你養子,是你座下大弟子的緣故,不捨罰他,不想牽連自身吧?!”

“你!”

聽得師弟到了此時的這般言語,修豫離不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你這樣包庇罪子、縱容徇私…”

到了這時,高丹言語間的矛盾已逐漸轉移到了鉅子師兄身上,“你修豫離…還有這個資格,做我墨家的鉅子麼?!”

這下,就連適才一直跟風附和的眾弟子們也漸趨冷靜下來了。

本來追從過來,只是想了解清楚真相、討個說法的他們,眼見氣氛愈發緊張、事態節節攀升,最終是到了這一地步。

只要是有眼有耳、理智正常,便都不敢在這時輕易出什麼言語、甚至只是多喘一口大氣了…

“…高丹,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只見此時的修豫離瞪圓兩眼,當中是怒意盡現,“我等今日與你就事論事,沒人跟你提什麼養子之事!”

“我正是在就事論事!”

高丹同樣怒喝道,“我在責問你,身為鉅子,為何要徇私包庇!你如不能解釋得清楚,你如是還不願處罰他,那麼,你就是在縱容他,你便沒有資格,再做墨家的鉅子!”

“高丹!你休要狡辯!轉繞話題!”

修豫離指著高丹厲斥道,“是我問你在先,屈杉所為憑什麼算得有罪?!”

在眾弟子注目下,鉅子與高師叔開始了石階兩端的激烈爭執。

“當然有罪,我適才早已說明!”

高丹道,“屈杉三大罪,他本人也已承認,現在是你在縱容他罪責!”

“那我也已說過!”

修豫離道,“他在寅城所為皆是在保護師弟妹們及墨家之安全,維護墨家不被迫踏入歧途!先發制人,這與祖師倡導的墨者俠義並無衝突!反倒是你這個就著謠言窩裡斗的傢伙,是你高丹,在把墨家帶入危險!”

“喔!”

高丹道,“那他自稱掌握到出兵情報才出手,他如今可留有證據?他如何證明,寅侯夜晚集結兵力不是另有安排,或者不是他自己直闖的寅侯軍營?”

“你!”

修豫離聽得是驚怒剎那,一時語塞。

“呵!還冠冕堂皇,說什麼維護安全。”

高丹繼續不依不饒,“那師兄你告訴我,墨家如今聲名勢力受損,寅伯已將我等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他接下來要做什麼?那時又何來安全?!”

“高丹,你…”

修豫離道,“你難道不知?接下來陷入危機,總好過當時就完全落敗!完全落入寅侯掌中,從此受制於他,完全背離墨家先祖道路!墨家自己陷入危機,總好過要連累整個天下七國陷入戰火,百姓顛沛奔波、流離失所,生靈塗炭!”

“大謬也!”

高丹道,“我等起初派他們去寅城,本來也即打算的與他合作。可如今,多簡單的一場求官失敗反報復的事,被他屈杉,你修豫離,說得如此彎彎繞繞,無非不就是推卸罪責、不想擔待嗎?”

“那寅伯是久經沙場,現在有太師妙計,如能再加我墨家之力輔佐,完全可以穩當保護樂國,再不必受東三國隨時侵境之威脅驚懼…”

“反倒被你兩個想要推卸責任的傢伙,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他是什麼無道侵略者、戰爭狂徒…呵,你兩個難道不知,大爭之世,危險地帶,要的就是這樣勇武狠厲之人,才能守得邊防、鎮得江山麼?”

“還暗諷師叔我自閉視聽…屈杉,你難道又不是和你師父一起,固步自封麼?”

高丹說到此處,又將矛頭多岔出一道、一併指責起了屈杉來,“你倒是接著解釋看看,為何出爾反爾,本來去寅城求官,到了那又故意同寅侯結怨,致使現在墨家兩頭難做,兩邊皆危吧?!”

這一串連番的辯駁,已聽得石階上的師徒二人是無言以對。

修豫離自爭執伊始便一直怒瞪著師弟,屈杉則自始至終表現得很平靜。

一直聽到這裡,修豫離終於是回頭看了弟子屈杉一眼…

然而,卻見此時的屈杉是微微點了點頭,竟是嘴角一揚、極不自然的微笑出來了一道!

這個瞬間,被師叔高丹及靠近在前排的一些弟子們察覺到,是當即心中大驚。

尤其高丹,更是想起了流言第一天,他與師弟向他二人質問時、屈杉那番成竹在胸的回答,然而,結合今日反應…

莫非當夜,他所言也屬實?

就連今日他們自發阻止的示威聲討,直到剛才的爭執,也都在他的算計與預料之中麼?

……

而在見到屈杉點頭後,便見修豫離是轉回來,再看向了師弟高丹去。

這回,已不再如適才般激動亢奮、爭執不休,而是似乎只與弟子對了一眼便直接恢復了冷靜,或說適才的一切本即是偽裝出來的般…

神色平靜,居高視下、眼神淡漠。

“唉——”

隨後,修豫離長嘆了聲出來、便繼續說道,“好吧,師弟。那你直說吧,你想要屈杉怎樣?如此危急關頭,你要如何折去墨家臂膀?”

“我…呵,很簡單!”

高丹聽罷,便似是瞬間忘記了師侄適才極是反常的一笑般,只乘著依然旺盛的聲勢、繼續討伐道,“先按墨家規矩!再按樂國刑律!屈杉,鍘去四肢,做成人彘!然,念及他主動認罪,可以適當量輕,當也應受臏、劓之刑。受刑後,送呈臨薊朝堂,再聽候樂王審判!”

師叔說得輕巧,可一眾師弟妹們聽到,卻完全是隻覺過於殘忍,不禁又是紛紛議論了起來…

“告訴你,不可能!”

修豫離則是大袖一揮,態度堅決的厲聲道,“屈杉所為,反於墨家是有大功!我要賞他還來不及!豈容你如此汙衊,還想給他委罪?”

“你!”

受得如此戲耍,高丹瞬間便怒了,爭執幾乎是再度一觸即發,“修豫離!若你再行如此徇私、縱容、包庇之舉,無視墨家規矩,那你就再沒有這個資格,做墨家鉅子!”

“好!”

群山溝谷之下,墨家總院內,主殿廣場前,眾目睽睽之中…墨家鉅子修豫離,面對師弟的指責,應下了這句話!

本來只該是小鬧一場的聚眾示威,最終演變成了鉅子的引咎離任!

應出了這一個字後,便見修豫離轉回身去、踏上臺階,一路走回到了大弟子屈杉的身邊,與他並排而站。

接著,只見他再怒目瞪圓的注視著高丹,而後開口道:

“高丹,我倒要看看,你比我有資格,你要如何保得墨家安寧!”

修豫離說罷,便稍抬起頭、看向了廣場上的一眾墨家弟子,聲音洪亮道,“所有墨家弟子聽著!——”

“我,修豫離!墨家現任鉅子!”

“自即日,六月初九起,不再擔任鉅子一職!鉅子之位,現在起,交由你們的二師叔,高丹,擔任!”

“我修豫離有徇私包庇之罪,自即日起,永遠逐出墨家!再不得迴歸!”

聲音迴盪在壑谷間,震徹上百名弟子的心扉…

“我也一樣!”

雖是盤手抱胸的姿勢,可屈杉一樣用冷靜的神情、堅決而淡漠的態度,毅然說出了與師父相同的話語來,“我屈杉,墨家當代大弟子,自即日六月初九起,因闖下三大罪,永遠逐出墨家!再不得迴歸!”

“高丹,這下你可滿意了吧?”

修豫離再指向高丹厲聲道,“不,現在該叫你‘鉅子大人’了,呵呵!”

一聲笑罷,便見這師徒二人立即轉回身去,漫步走回了主殿正門的深邃與陰暗之中,慢慢隱去了身影…

而廣場上的高丹與上百名弟子,卻是突然聽得這一訊息,愣了許久。

……

師徒二人的行李收拾得很快,未及正午,便趁廣場前百人剛剛散去不久之際,已一同離開了總院。

正當突然成為鉅子的高丹尚在百般思索之時,突然有弟子過來提醒,他才“幡然醒悟”,原來這兩人是藉機免去刑罰,諉責脫身了!

於是,以新任鉅子之命,高丹立即集結大部弟子在主殿,向他們傳達並轉述了早上發生之事後,便如同石執事描述裡的瑤光樓的沈煦般,下達了昔日同門“自相殘殺”的命令…

抓捕修豫離、屈杉師徒二人回總院來,照規矩接受刑罰!

然而,突然當上鉅子的他,卻同時很快在紊亂的思緒中想起了什麼,而緊接著,便在主殿之中開始來回輾轉踱步,似是在對什麼事久久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