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坐在副駕駛位上,興致勃勃地玩駕駛臺上的香水座。
吉少安面無表情地睇了嚴顏一眼,簡明扼要地說:“來通知你一聲,過幾天我要去香港,正式向法院起訴變更小乖的撫養權.”
“行啊,我嚴顏奉陪到底.”
我心裡“咯噔”一下,太突然了,這麼幾個月沒有動靜我還以為吉少安看在兒子的份上放棄了。
“你根本照顧不好小乖,他才2歲多你就讓他上幼兒園,他這麼小如果出事了怎麼辦?”
他目光往周圍悠了一圈,咄咄逼人地詰問,“而且這個幼兒園的環境這麼差,我很懷疑你有能力讓小乖過上好的生活嗎?”
嚴顏隱忍的怒意終於爆發了,她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呸!你少做出一副慈父的嘴臉來,我噁心!”
我趕緊扯了扯嚴顏的衣角,小聲說:“到處是人,你控制一下情緒.”
嚴顏撥開我的手繼續說:“吉少安,別給你強取豪奪的卑鄙行為冠上愛的名義,小乖需要的不是錦衣玉食的生活,更不稀罕做吉氏企業的繼承人,他需要的是一個父母雙全的家庭,需要在陽光下健康快樂地成長,你儘管去起訴我去告我,我嚴顏就是傾家蕩產,砸鍋賣鐵也絕不會讓你如願.”
“行啊,我們法庭上見吧.”
吉少安冷著臉。
我心酸地看了眼小乖,他對親生父母之間的齷齪無知無覺,小手搭在爸爸的手腕處,仰起臉對著嚴顏笑著純真可愛:“親媽.”
我背過臉去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淚水。
我對著電視機賣力地伸胳膊踢腿,為了肚子裡的寶貝疙瘩,我堅持每天早晚各跳半個小時的孕婦操。
胎兒已經快17周了,還不太顯懷,罩上寬鬆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我是名孕婦。
有時候摸摸自個微微隆起的小腹,心裡就會升騰起一種奇妙的感覺,這個5個月後出生的孩子與我血脈相連,是上天送給我最好的禮物。
門鈴聲響了,周姐從廚房跑出來去開門。
很快,我聽見吳昊在外面問:“她們在家嗎?”
“吳先生這麼早啊,小秦在跳操,小嚴送小乖去幼兒園了.”
周姐回答說。
“不早了,8點多了,今天正好沒事兒來看看她們.”
我用遙控器關掉電視機迎了出去。
吳昊穿了件條紋的棉布襯衫,深灰色的休閒褲,顯得身材越發的挺拔,頭髮剃得短短的,看上去非常地清爽俊逸。
“呦,哪兒來的勞改犯啊?”
我笑嘻嘻地說。
“昨兒才剃的頭,好看嗎?”
他微眯著眼笑。
我一本正經地歪頭看他,連連點頭:“不錯嘛,走到大街上別人絕對以為你是電影明星.”
“是嗎?”
他裂開嘴直樂,上前來把手裡的袋子遞給我,“給我小外甥買的,看看喜不喜歡.”
購物袋裡全是嬰兒的小衣服,摸了摸質地非常柔軟,想來也是高檔貨。
“我替我女兒謝謝你.”
“怎麼知道你肚子裡的一定是個女兒?去打b超了?”
“昨天去醫院做孕檢的時候打b超的醫生偷偷問我想不兒的性別,我說不用了,兒女都一樣,只是我更喜歡女孩兒一點,可以給她穿花裙子扎小辮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領出去溜達倍有面子.”
我無意識地想到了婭婭,果然真生下一個女兒不知道會不會像她姐姐那樣的好模樣。
心裡有點兒酸有點兒疼,以前一門心思要嫁給沈暉,只想生個兒子來鞏固地位,早點兒得到他父母的認可。
而現在,生兒生女對我來說無所謂了,私心裡巴望著這一胎最好是個女兒,媽媽的小棉襖,可心又溫暖。
“又不是遛狗.”
吳昊好笑。
“坐下來喝杯茶還是現在就走?”
“隨你.”
他抬手看了眼腕錶,“早點過去也行,昨晚去你家打探清楚了,你爸媽今天上午在家,下午都有課.”
“好,你等我換衣服.”
走到家門口,心裡忐忑不安,我最怕老爸的嘆息,老媽的眼淚,怕他們失望傷心的目光。
“你爸媽遲早會知道,生孩子這麼大一件事你總不能瞞他們一輩子.”
他拍拍我的肩膀,遞給我一個安慰的眼神.”
深呼吸,深呼吸,我閉著眼抬手敲了敲門。
老爸老媽的反應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比我想象得還要激烈。
“你要敢生下來,以後別進這個家門了.”
在我老媽的鎮壓下性子一向軟綿綿的老爸瞪著一雙急紅的眼對我大吼。
“你就不能好好給孩子說話嗎?”
老媽走過去強行拉老爸到沙發坐下,回過頭眼圈立馬紅了,嘶聲說:“海星,我倒不像你爸那麼顧面子,可你一個未婚姑娘獨自把孩子生下來有多艱難你能想象得到嗎?嚴顏的媽媽這些年遭了多少罪你知道嗎?一有哪個男同事和她走的近些,馬上有人潑髒水,說她道德敗壞勾引別人的老公,早些年你爸學校那個孫老師,幫她扛過兩次煤氣罐,別人老婆找上門去罵她是破鞋,如果不是我和昊昊媽媽及時趕過去,怕是家都被那個女人砸爛了。
後來那些男的見了她不是繞道走就是對她心懷不軌想佔她便宜.”
“媽,現在年代不同了,未婚——未婚生子也不是什麼大事.”
我囁嚅著說。
“你放屁.”
老媽一聽就急了,扳著手指頭給我算,“準生證你有嗎?孩子出生以後上戶口怎麼辦?等他懂事了問你要爸爸你又怎麼辦?”
“我可以像嚴顏一樣去香港生.”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固執呢?”
老媽氣得往我腦門上戳了一指頭,“我和你爸還能活幾年?你孤零零一人拖著個孩子,我和你爸能走的安心嗎?你存心讓我和你爸死不瞑目是吧?”
“媽——”無法抑制胸臆間突如其來的酸澀,我緊咬住唇別過臉去。
坐在沙發上一直悶聲不響的吳昊忽然開口說:“叔叔阿姨,你們放心好了,海星生下的孩子我會當成親外甥來看待,如果海星以後沒有能力照顧孩子,由我來照顧,我負責把孩子培養到大學畢業.”
老媽愣住了,吶吶說:“昊昊,這孩子和你沒半點關係啊.”
不知道老媽的話觸動了老爸的哪根神經,他忽然衝進廚房,數秒後竟然拿了把菜刀氣勢洶洶地衝出來。
我反應一向遲鈍,傻呆呆地怔在當場不知所謂。
老媽飛快擋在我前面伸出雙臂,跟護崽子的老母雞差不多,嚇得聲音都變調了:“老秦你冷靜點,你想幹什麼?”
吳昊衝上去抓住老爸拿菜刀的右手,急勸道:“秦叔叔,你千萬別這樣,海星是個好女孩,弄成這樣她也不想的.”
老爸被吳昊鉗制住動彈不得,臉紅脖子粗地衝我大吼道:“那個男人是誰?我倒要看看是哪個龜兒子對我女兒做出這種始亂終棄的事.”
記憶中,老爸是個教書育人的斯文人,平時沉默寡言從未跟人紅過臉,用我媽的原話,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
他突然的爆發完全是因為急怒攻心引發的,我驀然很後悔我主動回家坦白的決定。
我的原意是不想等孩子呱呱落地了再向爸媽認錯,只怕到時候他們會傷心欲絕,嚴顏就是個最好的例子,生完孩子抱回家,她媽氣得當場昏厥過去。
“爸,媽,對不起,女兒不孝,讓你們一把年紀了還為我操心添堵.”
我心一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含淚說,“這個孩子生下來以後姓秦,是你們二老的親外孫,我秦海星就是豁出去這輩子不嫁人了也會把他撫養長大,我不敢求你們原諒我,但是請你們同意我把孩子生下來,我活到30歲,結過婚又離了婚,後面也經歷過新的感情,說出來也許你們不會相信,我現在心裡頭就跟一潭死水似的,再也不想戀愛結婚的事了,可我想真正做一回母親,有個屬於自己的親生骨肉,我會愛他寵他照顧他陪伴他成長,像你們對我一樣.”
老媽一聽這話氣得踉蹌一步差點暈倒。
半響後才穩住腳指著我的鼻尖說:“海星,你才多大啊?就想著再不嫁人了,你存心想氣死我和你爸是吧?”
“滾!讓她滾——”老爸手指著我,聲音顫抖。
吳昊幾步上前來對我使了個眼色:“海星,給叔叔阿姨一段緩衝的時間,這麼突然的訊息你讓他們二老一時之間怎麼接受的了?”
他伸手來拉我,我卻跪在地上不肯起來,視線裡模糊一片,眼眶裡全是淚水。
他彎下腰扶我起來,語氣誠懇地對老爸老媽說:“叔叔阿姨,海星固然有錯,可她畢竟是你們的女兒,你們原諒她吧.”
到底是做母親的心軟,老媽眼淚花花地瞥著我的小腹,神情之間已然有幾分動容。
轉臉去看了一眼老爸,推著我和吳昊出了門。
掩上門,她低聲說:“她爸正在氣頭上,昊昊你帶著海星先走吧,等他氣消了再說.”
又凝著淚瞅著我:“你現在住在哪兒?”
“住在嚴顏家裡.”
她蠕動著嘴唇,欲言又止,許久後才說:“這段時間你別回家了,也別打電話回來,你爸心臟不好,我真怕他——”又用手抹了抹眼淚,轉身推門:“我進去了.”
心情沉重地和吳昊走下樓梯,忽又聽見老媽在後面喊:“海星.”
我回轉身,喃喃喊:“媽——”“有身子的人了,注意點兒.”
老媽叮囑說,“凡事多問問嚴顏,她生過孩子有經驗.”
“哎——”吳昊的車開了很久,我的情緒才漸漸平息下來。
“原來女人真的是水做的.”
他笑著遞給我一盒紙巾,“把你的眼淚鼻涕擦擦.”
我接過紙巾濞了濞鼻涕,吸口氣說:“我真怕把我爸的心臟病氣出來.”
“不會,你別瞎想了,剛才我看你爸氣色還不錯,紅光滿面的.”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早給你說了暫時說孩子是我的,你又不肯.”
“你不會吧?說真的?”
我驚訝極了,“我以為你跟我開玩笑的.”
“權宜之計嘛,等孩子大一點兒再對你爸媽說實話也不遲.”
“算了吧,我老爸老媽特定會催我們結婚,到時候怎麼辦?再說這麼狗血的橋段不應該出現在我的生活裡,我已經對不起他們了,如果再欺騙就是罪加一等.”
“隨你,我只是提個建議,至於你採不採納是你的事.”
他輕描淡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