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一直看著你,直到你不再看著我。”黑白電影裡,帕特里夏凝視著米歇爾,如是說道。
米歇爾答道:“我也是。”
於是他們開始接吻——
在他們唇瓣相依的剎那,電視機螢幕熄滅,燈光黯淡,如同電影院散場——老舊小區電路老化,在持續暴雨中斷了電。
窗外的風雨聲被放大,阿賓凝視著濃稠的黑暗,在慌亂中握住聞柳的肩膀——這黑暗中的另一個活物:“聞柳……?”
“沒事,只是停電了……”安撫的話脫口而出——實在是阿賓的氣勢全然不像個綁匪,聞柳下意識地就產生了保護欲。
阿賓怕黑,怕靜——他抗拒一切會讓他反芻自已的痛苦的情景,他抗拒思索——長久以來,他身邊的一切都在腐壞、潰爛,如同打翻的多米諾骨牌,坍塌得看不出原貌。身體的病痛更是讓他懷疑,也許死亡正在向自已逼近,正如它從自已身邊奪走父親和母親那樣……
儘管生命沒帶給他多少歡愉,這緩慢地衰亡依然如懸於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令他心中遍佈陰霾。
他想起自已剛剛綁架了聞柳那天——那時他對她使用了揮發性麻醉藥物,聞柳昏迷了一天多。阿賓想按照計劃殺死她,卻下不去手,那之後他就呆呆地望著聞柳。
她死了嗎……?
聞柳胸腔的起伏很微弱,呼吸也很淺。她的眼眸閉闔,無聲地躺在那裡,看上去無比的恬靜,幾乎沒有生機……
阿賓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試探她的呼吸,找尋她的脈搏。最後,他把耳朵在聞柳的身前,聽到她的胸腔裡傳來的平穩的心跳聲——
那一刻,他久違地感到了安心。
在他恐懼自已會悄然死去,如水無痕的時刻,聞柳的存在消解了這份不安。正如此刻在黑暗寂靜的雨夜裡,聞柳輕聲安撫他那樣。阿賓再次向她求證:“聞柳,你不會離開我吧?”
“你會陪著我吧?”——直到我死去。
短暫的寂靜後,聞柳回答說:“會的。”
這樣的答語是真也好,是假也好,阿賓並不在乎,他只求此刻——得到肯定的承諾,就彷彿他遊離搖曳的心被誰的手掌穩穩托住,至於這片刻的安穩是不是錯覺,阿賓不願去想。
更何況就算聞柳是騙他的又怎麼樣——她的身上畢竟套著鎖鏈。
街燈黯淡的燈光灑進公寓,聞柳看到自已手腕上的金屬鎖鏈,猶如一條盤纏在她手腕上的、泛著冷色的毒蛇。
她又試探著輕聲開口:“不過,阿賓,也許我可以換一種方式陪著你呀——”
“我們可以去別的什麼地方……你病了不是嗎?我可以陪你去醫院的,我發誓,我會陪著你……”
她沒有想過離開這裡以後下一步要怎麼做,是要報警,還是其他……她只知道,自已一定要離開。
這種被幽禁的生活,對於聞柳的精神是巨大的折磨。
“夠了,不要再說這種話,”阿賓的語氣一向軟,唯獨聽到聞柳說這些想離開的話時,他卻表現地像個暴君,“我不需要去什麼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