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這場婚事,新帝給了我幾日的假——本來我也常常找藉口不去上朝,以避鋒芒,這下更有理由不去看新帝的臉色。
對外,我安排手下人傳出流言,說是我與將軍不睦,吵鬧不斷。
實則,我存了心好好待他。他百病纏身,我就悄悄尋了名醫為他醫治——只可惜,那名醫說,他的病痛雖可以治癒,腿疾卻無可迴轉了。
“無妨,將軍的腿疾回頭本王再去尋幾個名醫來給你瞧瞧,還是把身體先調養好了要緊。”我坐在紅木小凳上看著他啜飲那碗滋補的苦藥,伸手把他額角垂下的碎髮拂到耳後。
他身體僵了僵,倒沒有刻意躲開,只是抬眼望向我:“王女何必如此,我已是廢人一個,難堪大用……”
我噗呲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道:“將軍莫不是以為,我待你這般,是想讓你助本王謀權篡位麼……?”
他眼睛微微睜大,神色訝異:“王女!”那模樣似是在質問我是否真有這樣大逆不道的心思。
“你呀……”我摸摸他的發頂,“我早沒了爭奪皇位的心思,新帝雖壞心眼兒,治國理政倒也不差,那皇位讓她坐著又如何?如此待你,是因為將軍已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
我奪嫡失敗後已然身心俱疲,不願再捲入權謀爭鬥,只求保命就是了。
“快把藥喝了吧,一會兒這藥該涼了。”我看他愣神,溫聲催促道。
待那碗藥汁被喝盡,我往他嘴裡塞了個蜜餞:“喏,快去去嘴裡的苦味兒——這就叫苦盡甘來,是個好彩頭呢。”
說完俏皮話,我又正色道:“我方才說得話,句句發自肺腑,出於真心,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他似是遲疑,又似是在發呆,好半天,我見他微微點了點頭。
我喜不自勝:“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那日夜裡,我去了他的小院兒。他著一身玄衣坐在窗邊,不知在想些什麼,烏髮如瀑,臉上的面具映著清冷的月光,好似畫中謫仙,讓人不忍驚擾。
我輕聲喚道:“將軍……”
可這樣似乎不夠親近,我想了想,又喚了聲:“夫君。”
他身形一頓,方才緩緩轉過身來。
他並不知道我今夜會來,衣帶半解,交領處依稀露出一小片肌膚,那上面痕跡未消,增了幾分曖昧。
若說前些時候打定主意待他好是出於愧疚,出於憐惜,亦或出於責任,如今我的心裡卻生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雖有紈絝浪蕩之名,但此前都是逢場作戲,從未動過真格、用過真心。如今真開了葷,他的性子又討我喜歡,倒讓我有點兒魂牽夢繞之感。
我上前幾步,撫上他的面具:“夫君從來不摘這副面具嗎?哪怕睡覺的時候?”
他似是覺得不自在,便垂下眸避開了我的目光:“自傷口癒合後,就從未摘過。”
我蹙起眉:“那豈不是戴了很久很久了。”
他烏潤的眸子倏然抬起,望進我的:“若是……若是王女想看臣侍的樣貌,我願摘下這副面具。那日王女說我們已是結髮夫妻,可結髮夫妻應當坦誠相待……王女不如看看我這副面具之下的容顏,再下定奪吧。”
他的聲音波瀾不驚,眸中卻泛起苦澀:“只怕……臣侍的樣貌,會汙了王女的眼睛。”
言罷,他反手摘下面具,露出真容。
他似乎有些緊張——他的唇緊抿著,輕輕闔上眼睛,似是等待我檢閱一般,這副任人採擷的模樣惹人愛憐。在他的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斷開眉毛劃至臉頰,哪怕再深一分都會讓他瞎了眼睛,足見當時的險境。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便上前環住他的腰,與他肌膚相貼,聊作安慰——許是喝藥調養的緣故,他的身上有股藥香,聞起來十分熨貼。
在他耳畔,我溫聲說道:“黃金無足色,白璧有微瑕……更何況將軍落下的疤,承受的病痛,還不是為了護佑鳳國的大好河山,護佑我鳳國子民……”
說著,我帶著幾分疼惜,輕輕吻上那道疤。
從前是你護鳳國,日後,便讓我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