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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part3(特別篇)

(本章為特別篇,梁若棠視角)

我自小家貧,因父母想供妹妹學門手藝,家裡又實在養不起兩個孩子,我幼時被賣到了銷金窟裡,得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梁若棠”。

雖流落這腌臢地,其實我的日子沒什麼變化——我從來活得就像一個牲口,到了這地方,雖要受些皮肉之苦,但總算有了口熱乎飯吃。

我知道自己髒,但我一出生就裹著泥濘過活,就這樣渾渾噩噩一輩子,也就罷了。

後來我嫁到顧家。

——來了顧家,我也有了家僕圍簇,錦衣玉食,我應當快活的。可我知道,我還是那個牲口。

顧太活得荒唐,早虧空了身子,行不得那檔事了——就是這樣,她才要娶我這個最下jian不過的人,裝出紅旗不倒的假象。每次她喝多了,就變著花樣折磨我,有一次差點去了我半條命。

她見了血,驚得醒了酒,威脅到:“我去請個相熟的家庭醫生來,這事就算結了,你別想著說出去。”

我頭暈目眩,吐出口裡的血來:“好。只是你得在遺囑裡,添上我的名字。”

後來我遇到顧念驍。

初見時,我只想拴住她,便作出一副弱勢可憐的模樣,她果然心軟,三言兩語就同意要給我庇護。

我知道她性子純直——那日她喝醉了撞到我懷中,不過摸了我的腰一把,耳朵尖兒都羞紅了,我攙她回屋,原想做些什麼,再借此要挾……終究是因她一句謝謝而作罷了。

後來我藉口問起她留洋時的見聞,趁機打探她在異國他鄉是否有中意的男子,聽著她的描述,卻不禁入了迷。

“……道路兩旁的懸鈴木足有這麼粗,我有位同學總把那樹皮剝下來,用鋼筆在上面謄寫詩句,” 她張開了雙臂比劃那棵懸鈴木的寬度,把身側的我也攏了進去,好像把邀我進了一個虛虛的擁抱裡,“……那年夏天我們坐火車去了南法,夜裡跑到羅納河邊看星星去了,那景象真和梵高的畫似的……”

我對梵高的畫毫無概念,但還是附和著說道:“當真有那麼美嗎?”

“當然!若棠,若是日後有機會,我帶你親眼去看……”她第一次叫起我的名字,只是一句話未盡,她想起我的身份,倏然住了口。

她似乎為了這一句太過輕易又太過逾越的承諾歉疚了——其實我在風月場時,那些人為了哄我,連金山銀山都輕易許過,到最後沒有幾句話是真的,去看星空當真是最不值一提的,卻也是我最願意相信的。

後來她問起我的身世:“總是我在說,也未曾聽你說說你的事。”

我的事……

我們坐在那張西洋沙發上,對飲著淡茶談天,午後的陽光照得房間裡暖烘烘的,天地坦蕩,時光靜好。

我們面前擺了一臺紅木小几,上面擺了各色茶點,念驍永遠都不會知道,顧太曾扯了我的頭髮,把我的頭撞在那小几的邊角上。

我的故事從未給他人講起,但那天陽光太好了,幾乎讓我以為我是清白乾淨的——幾乎讓我以為這陽光可以滌盪我心中的寒意。

於是我將我的故事細說從頭,末了,嘆了一句:“我幼時家貧,未曾讀過半天書,若是我也會讀書識字,還會不會是這樣的下場……”

她自那天后教我念書識字。

我一字一句學得認真,只懈怠過一次——我佯裝握不好鋼筆,好讓她捉了我的手去,把手指擺到對的位置。

後來……

那夜我決意秉燭去找她,卻是怎樣沖洗身子,都覺得自己滿身髒汙。

我曉得自己這樣子太下jian,只是,把自己給出去,這是我唯一熟知的手段。

到了她面前,我忽然覺得身上的喪服一刻也穿不得,就那樣不管不顧地褪了衣衫,擁住了她。

“念驍……”我喚到。

我想說,念驍,要我。

臨到口邊,我這風月場上八面玲瓏的人,連兩個字都說不出。

“嗯……”她低低的應了,手撫上我的腰肢,然後擁住了我——良久,我聽到她短促的笑聲:“……若棠,我沒料到你今夜就來找我。”

說著,她使了壞,拖著我雙雙跌在床上,吻作一團。

我恍然覺出——原來她遠沒有我以為的那樣純直。只是她的吻落下來,柔情繾綣,把我的淚水都吻幹了。

我想起來我從前唱給恩客的小曲兒,唱得是:“浮雲散,明月照人來。”

那時只覺得美得遙不可及,如今倒真是月圓花好,春宵夢短,明月朗照。

—————

(附大結局:顧念驍視角)

許多年以後,面對羅納河的星空,我和若棠將想起我們決定出逃的那個下午。

原本那天下了雨,是不宜出行的。

連綿的雨在窗外奏出交響樂,我同若棠便聽著雨聲纏綿——我吻著若棠肩胛上的疤,終於問出那個掃興的問題:“我媽是不是打過你。”

我曾撫過若棠的每一道疤痕——脊背、額角、手腕……它們像是羊脂玉上的微瑕,叫我徒增憐惜。

他沒答話,只是轉過身來吻我。

我待一吻畢,抬起手臂來指給他看:“你瞧,這也是我媽打得,還有這處……”

末了,我說:“若棠,我是逃出去的。”

“你或許當我的生活便是那些風花雪月……其實我從來都是在逃,”我把他摟在懷裡,喃喃地說,再牽起他的手來,同他十指交扣,“若棠,你如今可快活?”

“我此前從未如此快活過……”他的聲音輕柔,像是要被雨聲衝散了。

“你願意同我一起再逃一次嗎?去我念書的地方,那裡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關係,我們可以在青天白日下接吻,可以攜手同遊,可以……”我徐徐的說著。

“好,”他眼中帶了笑意,“只要同你在一起,逃去哪兒都好。”

那天之後,我們變賣家產,遣散奴僕,坐上了去往法國的輪船——

眼前是汪洋碧波,一望無際,我站在甲板上吻了他,忽覺天地浩然,再沒有什麼囚籠,可以囚得住我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