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篇:)
我這個人最是外熱內冷,看起來和誰都能親近,但又很少和人產生深度的關聯——
我也從來不輕易許諾,眼眸裡可以裝滿虛情假意,但嘴裡絕不會吐出海誓山盟。我覺得承諾了又做不到這件事,是最糟糕和頑劣的,倒不如最開始就一字不吐。
這一刻,就在這一刻,我想接近顧寒生,但這種想法令我有些發抖——我害怕,我害怕當他展露自己的傷疤,剖出他的痛苦時,我兜不住,把他摔在地上。
——水泥地面上那攤蔓延的血液再次浮現在我眼前。我太怕再一次把他摔在地上。
我一向很難去在意誰,因為我懼怕把自己的生命開啟,納入另一個生命。每一次承諾,每一次示愛,都伴隨著沉重的責任,而我太輕浮,也只想輕飄飄地活著。
但是面對此情此景,我搞不清我的感情了——是憐憫,同情,好奇,是喜歡,還是愛?太多了,太亂了,我分辨不清,只好任由自己跟著感覺走。
指尖顫抖著順著他的手臂遊走,攀上他光裸的肩頭,我湊近,完成一個擁抱:“你的手臂上的這些傷疤是怎麼回事?你在傷害自己嗎……?”
“顧寒生,你到底怎麼了?我很擔心你。”
顧寒生久久沒有說話。
我膽子又大起來,伸手捧著他的臉,捕捉他閃躲的眼睛:“顧寒生,不管怎麼樣,你可別死。”語氣有點惡狠狠的,但又因為瞧見他柔軟膽怯的眼神而放緩了。
“不要死……”
“你死了……我會難過。”我撥弄著他耳畔的一縷頭髮,小聲說。
這下顧寒生終於說話了:“林淼,別……”破碎的氣音,沒頭沒尾的一個“別”。
他徒勞地張著嘴,像是患上了失語症,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別。
一句沒來得及說完就破碎在聲道里的拒絕,鬼知道他想拒絕什麼,鬼知道一切會走向何方……
顧寒生,你想說什麼?
是別靠近我,別擁抱我,別愛我。
還是正相反——別離開我,別傷害我,別騙我。
我們湊得這樣近,他的嘴唇又開啟著,神色可憐巴巴的,簡直像在索吻似得。
根本無法拒絕。我湊過去吻吻他的唇角——第一次清醒地吻他,滋味倒是不壞。於是一發不可收拾地,我親吻他柔軟的唇舌——他的手抵住我的肩,像是要推開我,但最終,卻摟住了我的後頸。
我們接吻,接吻,接吻。
良久,我說:“顧寒生,不如我們試試吧。”
試著相愛。
試著一起好好活下去。
————
那天發展到最後我們又稀裡糊塗地做了——顧寒生這個人,寡言少語的也是他,情動的時候緊緊擁抱著我不撒手,叫得像小貓兒的也是他。
他這個人,實在讓我搞不懂。
——也許是彼此認識了兩輩子,彼此都是死過一回的人,命數緊密相連,相處起來也是一切水到渠成。
一週後他沒有死,我也沒有……夏爾•波德萊爾在詩中說“我的青春是場晦暗的風暴”,好在我們都是風暴的倖存者。
幾年後我們舉行了只有廖廖幾位賓客的沙灘婚禮——海浪舔舐著海岸,我們腳踩著柔軟的沙礫,對彼此宣誓。
“我們將彼此擁有,彼此扶持。”
“無論幸運還是苦厄,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正文完結了,預計還有倆番外小劇場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