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排練了大半個月。
12月中旬,天地之間呈現灰白色,天陰沉沉的,綴著大片的烏雲,狂風大作,彷彿什麼時候會下一場雪。
姜早排練完回家,照常走進巷子裡。
冰冷的風吹得又兇又急,偶爾刮過來,彷彿要割裂她的臉頰。
姜早頂著風走到門口,看到理髮店門口坐了兩個人。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姜早頓住腳步,瞥了一眼理髮店門口堆積的菸頭,“你們找誰?”
她站在風裡,小臉通紅。
劉奇軍抽著煙,擱著煙霧看到姜早,眼前一亮。
他把煙扔到地上,使勁踩了兩腳,把火熄滅。
他三步兩步邁到姜早面前,“早早,你是早早吧?”
他身上的煙味太過濃重,姜早無意識地皺眉,往後退了兩步。
“你找我媽媽嗎?”
劉奇軍臉上很興奮,激動地眼底有淚光,“不是,早早,我找你。”
這時跟劉奇軍一起的那個女人上前了兩步。
她穿著個綠色羽絨服,臉上的笑比劉奇軍還要興奮,看出姜早心裡的警惕,解釋說,“孩子,我們不是壞人,”
說完,她踢了一腳劉奇軍。
劉奇軍立馬反應過來,點頭,“對,我不是壞人,”
他一把拉過姜早的手,摩挲了兩下,“我是你的爸爸。”
他的動作讓姜早十分不適,她迅速抽回手。
往理髮店門口走,“你們找我媽媽吧?”
她手推到門,卻推不動。
這才發現門上掛著鎖。
姜早腦袋懵了一下,劉奇軍已經走過來。
“你媽媽不在家。”
“她去哪了?”
“我們也不知道。”這話是那個女人說得,“我們看到她跟一個男人出去了。”
姜早抿唇,她出門沒拿鑰匙。
去看了看薑蓉平時放鑰匙的地方,也沒有。
“我給她打個電話。”
姜早摸手機,還沒拿出來,就被劉奇軍攔住。
“早早啊,先別給你媽媽打電話了,爸爸跟你說,爸爸今天是專門來接你的。”
“什麼?”姜早懷疑,“你真是我爸爸?”
“當然了。”劉奇軍的語氣不容置疑,很快,他又愧疚地低下頭,“爸爸對不起你們,當年我沒本事掙錢,只能離開,讓你媽媽一個人帶你,錯過了你的成長,早早,你別怪爸爸,爸爸也是沒有辦法。”
“你說你喜歡我媽媽?”
劉奇軍點點頭,“當然。”
旁邊站著的女人狠狠咬了一下牙。
姜早看他一臉深情,猶疑地指著那個女人。
“那她是誰?”
劉奇軍和女人身體一僵,“她是…”
劉奇軍表情痛苦,“爸爸也是沒辦法。”
姜早摸著手機,“我要給我媽打個電話。”
“不用打,早早,爸爸早跟你媽媽說好了,她說讓我把你接回去,讓我更好地彌補你。”
“薑蓉說,要你把我接走?”
劉奇軍點點頭。
姜早不信,“我還是給她打個電話。”
劉奇軍有點著急,他攔住姜早,“這樣吧,我先給她打個電話,你再說。”
姜早吞了口口水,點頭。
然後把手機遞給他。
劉奇軍當著姜早的面,摁下電話號碼,走得稍遠點。
那邊響了一下,就被接起來。
薑蓉以為是姜早,語氣隨意,“我現在在外面,一會兒給你轉點錢,你晚飯先自已解決。”
劉奇軍打斷她的話,“蓉蓉是我。”
薑蓉一愣,看了一眼號碼。
她聲音冷下來,“你怎麼拿著我女兒的手機,你想做什麼?”
劉奇軍吸了吸鼻子,“蓉蓉,我們現在在理髮店門口。”
薑蓉嗯了聲,目光落在雪白的牆上。
她喉嚨疼得厲害,狠狠閉了閉眼,“劉奇軍,現在就滾,我沒同意你這麼出現在她面前。”
劉奇軍低聲說了句抱歉,聲音立馬哽咽起來。
“對不起,蓉蓉,我也是沒辦法,我今天必須帶走早早。”
薑蓉咬牙,“憑什麼?我們明明說好…”
薑蓉話沒說完,那邊門被推開,男人拎著水壺走進來,薑蓉抬手,示意他別出聲。
男人點點頭。
劉奇軍的嗓音從話筒裡傳過來,“我知道這樣不好,也知道你捨不得女兒,但是我沒辦法,我媽今早腦溢血送進醫院,醫生說沒幾天了,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見見早早,見見她流落在外唯一的孫女,蓉蓉…”
男人聲音越發哽咽,“求求你,就滿足我媽這剩下的願望吧。”
薑蓉沉默了很久,劉奇軍等待的時候很忐忑。
薑蓉渾身難受,腦袋迷迷糊糊的,彷彿隨時會暈過去,她努力反應過來劉奇軍說的話,老人最後的願望,她好像也沒辦法拒絕,於是強撐著最後的理智低聲說了聲好。
“你把電話給她。”
劉奇軍連忙把手機遞給姜早,姜早接過電話。
“喂,”她問薑蓉,“你在哪兒?”
薑蓉使勁掐了一把自已的胳膊,她冷哼一聲,“別管我,姜早,你有錢的爹來了,快跟著他滾。”
姜早抿唇,心臟突然狂跳,很不舒服。
她扯扯唇,想說什麼,“我……”
腦袋一片空白,最後只能問了句為什麼。
薑蓉哼哼笑了聲,嗓音涼薄,“為什麼?你算算這麼多年,花了我多少錢,你個拖油瓶,你有臉問我為什麼?”
姜早緋紅的唇變得蒼白,她緊緊地攥著手機,“我說過,那些錢我會還你的。”
“誰稀罕拿你的錢?”薑蓉勾唇,眼底覆著嘲意,“因為你這麼多年沒人要我,別人都嫌棄我,我自認為這些年該給你的都給你了,我也沒虧待你,你之前還嫌棄我賺的錢,現在你爹來了,用不著花我那些髒錢。”
薑蓉突然大喊,“我想過兩年好日子行嗎,姜早,人不能太自私,姜早,跟著他滾,我不想養你了。”
姜早知道薑蓉不喜歡她,卻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對不起,”姜早聲音很輕,想說什麼,被薑蓉打斷。
“我現在在外面,回不去,東西也不用收拾,你那些東西都是我買的,沒有你的東西,你讓你那有錢的爸爸重新給你買就行了。”
薑蓉的話一句句拋過來,像是炸彈,將姜早炸得血肉模糊。
她站在風裡,孤立無援。
“外公外婆知道嗎?”
薑蓉低眸,冷笑,“知道,他們當然知道,他們不僅知道,還很高興,後半輩子不用養拖油瓶,多高興的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