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先生雖是墨家煉氣士，但生平見過的武徒數不勝數，對於武道也涉獵極深。

見到閻四夕等人習武練拳，時不時會出言指點。

霍無殤二人聽得津津有味，閻四夕無奈道：“前輩，武徒道路坎坷，自己悟出的武道才更深刻，您不必事事說得這般清楚。”

墨先生不以為意，笑道：“放著我這個名師不問，你非得讓兩孩子吃苦頭不成？”

“這是我師父傳授的武道，流水不爭先，爭得是連綿不絕。”閻四夕一句話，嗆得墨先生無話可說。

論起武道，神通境便糅合五家法門，自創五通神武法的武魁首，自然要更有發言權。

五通神來悟神通，戰場天驕齊俯首！

這並不是一句虛言，在秦廣軍主橫空出世時，各族天驕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當初在萬族戰場，所有天驕眼睜睜看著他屠殺上萬同境強者，以五神通之名冠絕天下。

墨先生訥訥無語，心中鬱悶，在一旁把玩著各種機關傀儡。

閻四夕心中好奇，問道：“前輩，你所創造的機關傀儡確實非凡，但全是用於戰爭的道器，就沒有尋常百姓能用的？”

在墨先生眼前，擺放著三尊形態各異的傀儡。

一尊宛如劍齒虎，口中伸出猙獰狹長的利齒，在烈日下閃爍著滲人的寒光。

左側一尊雖是人形，但從上到下都有利劍生出，彷彿被萬箭穿身，只是劍尖的朝向悉數朝外。

在墨先生的肩膀上，還停留著一頭鷹隼般的青色傀儡。

若非其眼瞳呆滯無神，看那青金色的羽毛，很容易誤認為是真正的活物，時不時振翅高飛，瞬息千里。

墨先生被問到得意處，神采飛揚解釋道：“我墨家傳承的機關傀儡術，在戰場上可是獨一無二的，群攻斬敵無數。

尋常凡人並無內炁、法力，無法使用各種機關造化之物，墨家弟子自然也不會費心費力。”

閻四夕隱隱覺得有些不妥，沉吟許久，突然說道：“前輩所言差矣。我雖對墨家所知不多，但除卻一二代鉅子發明的戰爭巨弩、木牛流馬用於戰場。

三四代鉅子所創造的造紙術、印刷術，都是造福於人族天下，無論強弱，不分高低。

各位鉅子的功績沒有高低上下之分，是因時勢所致。但三代、四代鉅子教化萬民，這份功績對人族的意義要更大。”

閻四夕不是無極天土生土長之人，他腦海中有著大量關於異世界的知識。

兩個世界的歷史雖然有出入，但許多東西都十分相似，只是在細節上有所偏差。

彼方世界人人生而平凡，沒有翻山倒海之能，也沒有飛天遁地之力，但在“造”字一道上，比起無極天的人族要強上許多。

閻四夕實實在在見過，並不是憑空猜測的，說起話來自然更有底氣。

墨先生聞言一愣，撫摸著長鬚的手懸停半空，苦思冥想許久後問道：“可墨家機關傀儡，若無內炁、法力催動，又如何能普及天下？”

他的眼中閃爍著渴求的光芒，閻四夕這話讓他看到越發顯著的成道之機，不由自主帶上了求教的口吻。

閻四夕豎起劍指，感悟著不見君留下的劍法傳承，並沒有察覺出墨先生的異常。

他隨口說道：“怎麼不行？好比墨家的鬥戰飛鳶，就未必要以法力催動。”

閻四夕取出千機變，輸入內炁改變其內部構造。

一頭前世記憶中的木鳶出現在手中，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閻四夕單手一推，強大的肉身力量將木鳶推出，在眾人頭頂上盤旋飛舞，雙翅震動宛如飛鳥復生。

墨先生元神輻射，下一刻眼睛都直了起來，身為陽神境大能，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閻四夕並未動用內炁、法力，只是純粹以肉身力量，為飛翔的木鳶提供了一個初始動能。

看似簡簡單單，卻顛覆了墨先生對機關傀儡的認知。

不等墨先生開口詢問，閻四夕內炁勃發，如絲如縷，將低空盤旋的木鳶召回。

千機變在內炁的驅使下，在空中轉換模樣，化為一頭似模似樣的駿馬，於地面奔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見到此情此景，甘長生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吟道：“流馬踉蹌衝淖去，木鳶跋扈挾風鳴。”

“木牛流馬？”墨先生神色疑惑。

這是二代鉅子開創出的道器，莫非有什麼特殊不成？

閻四夕伸手虛引，笑道：“前輩不妨將靈識深入其中，細細查探其內構造。”

墨先生越發困惑，同樣是木牛流馬，難道閻四夕還能推陳出新？

閻四夕心中暗笑，無極天的道器威力是強，但基本上都得用內炁、法力來驅動。

如同明燈匣一類的，同樣需要使用靈石廢料。

靈石是武徒、煉氣士補充消耗所需之物，從深埋地底的靈石礦中挖掘而出。

靈石廢料是尚未成型的靈石雛形，對於修者而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因此墨家發明了各種常用的小玩意，進行廢物利用。

本質上來說，這些東西也算是道器的一種，被稱作偽道器。

閻四夕所化的流馬不同，在效率上比不過以靈石驅動的道器，但勝在凡人也能隨意使用，且無需消耗靈氣。

墨先生將信將疑，將靈識探入其中，比木牛流馬還要繁複的構造，頓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如此繁複的結構……是了是了，以軸承轉動，與車輪有異曲同工之妙。”墨先生閉著眼睛，雙手撫摸千機變，將其中構造一點點記在心底。

閻四夕懶得管他，每當他拿出一些新鮮玩意，墨先生總會有這番廢寢忘食的表現。

“墨先生，該用飯了。”直到晚飯時分，魚玄機蹲下身子，叫了他好幾聲都不見回應。

墨先生毫無前輩高人的形象，趴在地上觀察著流馬。

只聽他不斷喃喃道：“不應該啊，為何這偽道器沒有靈石中樞，卻又能渾然一體？”

魚玄機無奈回頭，朝著閻四夕喊道：“林大哥，墨先生魔怔了，怎麼辦？”

閻四夕頭也不回，抓著烤肉大快朵頤，“不管他，難得耳邊清靜。”

直到眾人用罷晚飯，墨先生始終沒有參悟其中奧秘，整個人表現越發瘋魔。

時不時抓耳撓腮，又拿出大批材料仿造出流馬，並拿著筆墨紙張繪畫記錄。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

當閻四夕睜開雙眼時，看到的是一雙血絲通紅的雙眼，墨先生正死死盯著他。

“前輩……你這是幹什麼？”閻四夕被瘋魔的墨先生嚇了一跳。

墨先生聲音沙啞，“你是如何做到的？”

木鳶、流馬的出現，顛覆了墨先生對道器的認知，他抓著閻四夕來到流馬面前。

“為何這偽道器沒有靈石中樞？老夫起初以為是千機變的神異導致，按其構造親手鍛造，功能居然一模一樣，還有那木鳶……”

閻四夕看著他越發瘋狂的模樣，心中咯噔一聲，連忙道：“晚輩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前輩你莫要計較。”

“心血來潮！”墨先生死死盯著閻四夕，突然哈哈大笑，將睡夢中的幾人都驚醒過來。

“好一個心血來潮，老夫苦修墨家傀儡術百餘年，竟比不過你一時的心血來潮。”

他死死抓著閻四夕的雙臂，發出陣陣骨骼爆裂的響聲。

若非閻四夕精修武道，恐怕雙臂立刻就骨斷筋折。

閻四夕冷汗涔涔，見他狀態瘋魔，連忙解釋道：“墨先生，這並非是偽道器，墨家機關術存在缺陷，未必就要以靈石驅動。”

若是在平時聽到這話，墨先生必然要擼起袖子，與閻四夕好好爭論一番。

但他現在的精神狀態顯然不妙，沒有在意閻四夕言語中的不敬。

閻四夕心意一動，千機變在他手中化作四四方方的盒子，外表如同此世的明燈匣，但內裡構造按前世記憶的電路系統變化。

“墨先生請看。”閻四夕示意他鬆開雙手，將明燈匣放在手上，隨後掐訣施展道術。

一道黃等下品的雷霆術用處，召喚出數道雷霆。

閻四夕隨手一揮，明燈匣頓時大放光明。

墨先生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靈識掃過明燈匣，將其中構造牢牢記下。

呢喃了片刻後，忽然袍袖一揮，各種各樣的金屬礦石落在地上。

墨先生周身烈焰滾動，將所有金屬礦石熔成鐵水，隨後以法力操控，凝成一方相似的盒子。

閻四夕心中驚歎，“不愧是煉氣士，雖然只是照貓畫虎，卻完美復刻了明燈匣中的電路系統。”

墨先生眼中的瘋狂之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還有對未知事物的期待。

他顫抖著雙手，簡簡單單的黃等下品道術，竟連續數次掐錯印訣，看得眾人十分無語。

魚玄機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閻大哥，墨先生該不會瘋了吧？”

閻四夕也納悶非常，低聲道：“噓！小聲點，聽說瘋子都有怪癖，不喜歡別人在背地裡說他壞話。咳咳……”

墨先生聽到了閻四夕的詆譭，回過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深呼吸一口氣後，漸漸平復心境。

一道雷霆術從手中凝聚，源源不斷注入全新的明燈匣。

隨著雷霆穩定而持續的注入，明燈匣在眾人眼前足足亮了一刻鐘。

在眾人不明所以的時候，墨先生似乎若有所悟，身上流露出令人驚心動魄的氣機。

閻四夕神色迷惑，心中傳來陣陣悸動時，萬里無雲的天空中忽然傳來一聲雷鳴。

“道！”這一聲出現得十分詭異，似乎是直接在眾人心中響起，震得眾人渾身顫慄。

甘長生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神色劇變，大聲提醒道：“快離開，墨先生恐怕是在悟道，他要成就真人了。”

所謂真人，即是明悟自身道途，邁入九難境、悟出真正本我之人，得享千年長生，唯有天劫能泯滅。

甘長生雖非修者，但他從小讀萬卷書，對各門各派的修行瞭如指掌。

一碧如洗的蒼穹中，驟然凝聚千里烏雲。

雷聲轟鳴，電閃不止，更有天女散花、地湧金蓮等諸多異象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