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楊昊看著圓桌之上碩大的水晶吊燈有些恍惚，這一桌子人把酒言歡，而橋洞下亦有腐爛發愁的乞丐，這世界就是這麼奇怪，“達則兼濟天下”後又有“君子論跡不論心”。
楊昊找了個藉口先溜走後，聞著身上煙和油交融的噁心氣味皺了皺眉頭，他看著在門外等候已久的司機，和他點了頭後便上了車。
“去步行街。”楊昊說了一聲後緩緩開啟了車窗。
這個小縣城中能坐上埃爾法的人不多，然而要不是如今網際網路發達，大部分人並不認識埃爾法是什麼樣的車。
如今步行街上人山人海，大多放假的學生已經在狂歡，而下班後的年輕人也出來溜達，還有一些吃過晚飯的中老年人出來跳廣場舞，楊昊走下車後一陣迷茫，他不知道該去哪裡將時間耗盡，也不知道自已來這裡要做些什麼，他只是隨口一說，因為之前每次和蘇怡和張佳琪出來玩的時候，都會約定步行街見，如今他只剩一個人，雖然步行街還是那條步行街，但是陪楊昊的人已經不見了。
楊昊掏出一包九五之尊，這是楊震國獎勵給他的，點上了火深深吸了一口，賣羊肉串的新疆人的小攤依舊生意火爆，而多出的幾個套圈的攤位前也站滿了人，還有一些賣花的年輕人佛系的坐在小馬紮上玩手機。
不知不覺間，楊昊走到了之前和蘇怡吃涼皮涼麵的路邊攤前，老闆的生意依舊火熱，楊昊抬頭卻沒看見月亮。
“給點錢吧哥哥，給點錢吧哥哥。”跪在路邊的小女孩看見楊昊，連忙先磕起了頭。
楊昊有些躊躇，他沒有現金，“能不能掃碼？”
“掃碼是什麼？”小女孩閃著大眼睛看著楊昊。
“就是用手機給你。”楊昊有耐心的蹲下來，他有些懷疑這是不是人販子集團拐來的小女孩，但是看著小女孩有些髒兮兮的臉上沾著頭髮，乾裂的嘴唇如刀割。
女孩的眼睛有些躲閃，“我沒有手機。”
“那我去給你買些水和吃的吧。”楊昊說。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有些躲閃楊昊的眼睛，而後時不時的看著後面的男人，這時順著女孩的眼神，楊昊才看見身後坐著一群男人，那些男人也是衣衫襤褸，坐在石墩子上抽菸，見楊昊看來，他們的目光也有些迴避。
女孩小心翼翼的點點頭，而後看著楊昊轉身的背影，眼睛中剛剛閃現的微弱的光又消失了。
“你他媽回頭看什麼看。”這時其中一個抽菸的男人對著女孩的後背捶了一下。
女孩咬著嘴唇沒有哭出聲，因為要是引起了大的動靜那麼晚上回去不僅沒有飯吃，還要跪一個晚上。
見楊昊沒有出現，男人又低頭罵了一句，轉身又回去了。
過了一會後，楊昊一手拎著蜜雪冰城一手拎著涼麵來到了小女孩面前。
“吃吧。”楊昊說。
“哥哥！”只見小女孩大叫著抱住楊昊，“哥哥！！”
楊昊有些不知所措，而周圍也迅速的圍上來一群人。
“這是找到了啊。”
“真不容易啊，你看這小女孩吃了不少苦啊。”
周圍人議論紛紛，而這時那兩個中年男人也圍了上來，“妞妞別鬧了，和我們回家。”
說著就上前拽小女孩的手臂。
小女孩則死死的拽住楊昊的衣服，“壞人！！”
說著就大哭起來，楊昊此時也回過神來，原來這兩個人是人販子，想著，楊昊顧不得小女孩身上的酸臭味，將她一把擁到身後，“你們再鬧我就報警了！”說著掏出手機準備撥打報警電話。
中年人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只得狠狠地瞪了一眼楊昊，悻悻的推開人群朝外走去。
“人販子真討厭啊。”其中一個大爺說。
“可不是嗎，應該槍斃！”而另一個跳廣場舞的大媽說。
隨著人群漸漸消散，楊昊則細細打量起了這個小女孩，除了髒了點，臭了點，身體似乎也沒有什麼殘疾，小女孩抹了抹鼻涕，溼潤的鼻涕將臉上的灰擦去了一道槓，露出潔白但是又沒有什麼血色的臉蛋。
“我把你送到派出所吧。”楊昊這才有機會將買的涼麵和檸檬水遞給小女孩。
小女孩搖搖頭盯著楊昊看，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裡，我把你送回去。”楊昊儘量溫柔的問道。
“不知道，我就在窩裡長大的。”小女孩吃力地開啟塑膠袋，大口大口的吃起涼麵來。
楊昊嘆了口氣，他突然發現好人也不是這麼好當的，他也不忍心將小女孩扔到派出所然後不聞不問，他擔心小女孩不知道自已家在哪裡，然後就被扔到福利院，雖然沒有親眼看見福利院什麼樣子，但是略有耳聞並不是什麼幸福的地方。
看著橫豎不能將吸管插到檸檬水裡的小女孩，楊昊有些頭疼的拿過吸管。
“啪。”見吸管被插進去了，小女孩開心的笑了起來，然後大口大口的喝著檸檬水，將檸檬的籽隨便亂吐。
“哥哥不能不要我。”小女孩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我沒有媽媽，沒有爸爸，現在不能沒有哥哥。”
沉默了一會後，楊昊從石墩上站了起來，“走吧。”
小女孩默默地抱著檸檬水跟在楊昊的後面。
一路上小女孩蹦蹦跳跳，絲毫不像是半個小時之前還在乞討的人，果然小孩子忘性就是大，楊昊心想，看到有人套圈時，她會停下來看，看到賣倉鼠和小兔子的，她也會好奇的伸出手去碰一碰，然後哈哈大笑。
“哥哥，我們要去哪裡呀。”小女孩只要看不見楊昊，就會急的四處看，看到楊昊還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就又安心的四處亂竄了。
“我們走走逛逛。”楊昊說。
可能是感受到了楊昊的情感波動，小女孩緊緊的靠著楊昊，也沒有了剛剛興沖沖的勁。
步行街不長，所以不到一會他們就走到了盡頭，盡頭是一個十字路口，在靠著步行街的那一側有一個警亭，像是剛剛的熱鬧都是幻覺一般，在步行機的盡頭除了偶爾有人騎車掠過，就沒有什麼人了，女孩不由自主的往楊昊身邊貼了貼，楊昊則抓著小女孩的手臂走向警亭。
“我不要找警察叔叔！！”小女孩死死的拖住楊昊，但是巨大的哭喊聲也吸引來了警察。
見在門口聊天的警察往這邊看，楊昊則朝著警察揮了揮手。
“嗚嗚嗚，你也是壞蛋！！！”小女孩見警察越來越近，不停地捶著楊昊。
楊昊則很無奈，他只是發發善心，也沒想到這小孩會認準他不放啊。
“怎麼回事？”過來的警察將記錄儀擺好，看著楊昊又看著這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楊昊則給警察挨個發了一支菸，而後從他給小女孩買吃的到小女孩認準他不走了，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其中一個警察狠狠地抽了口煙，“你做的不錯，先去裡面做個筆錄吧，外面也熱。”
見小女孩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看著楊昊，警察蹲下了來，“走，我們去裡面吹空調好不好？”
“不去！”小女孩撇過頭。
“我們去給你找爸爸媽媽，你不想看見爸爸媽媽嗎？”
“我沒有爸爸媽媽！”
迫於無奈，執勤的警察只能將小女孩一把抱起，而後轉身回到了警亭。
而警亭中的楊昊也做好了筆錄，留下了聯絡方式，見小女孩也來了，楊昊只得坐下看看這個小女孩的名字是什麼，家到底在哪裡。
可是和楊昊問她的時候一樣，不管警察問什麼，她都是搖搖頭。
“應該是還沒記事的時候就被拐走了。”一直在裡面的警察說。
“那你知道你在哪裡長大的嗎？”記錄的民警問。
“在步行街後面的樓裡。”小女孩說。
此時亭內的警察相互看看，“你留下，我們去走一趟。”
“我看你也不大，還是學生吧。”留下的那個民警和楊昊有過支菸之交，因此此時氣氛也不算尷尬。
楊昊點了點頭，“剛高考完。”
“哦？考得咋樣。”
“401。”楊昊淡淡地說。
“這麼厲害呢，我家閨女馬上也高三了死活不學習。”說著自已從兜裡掏出一支紅南京扔給楊昊。
“上了高三就知道學習了。”楊昊點上煙說。
“準備考哪裡啊。”
“金陵大學。”
民警點點頭，隨後又看向在一旁看動畫片的小女孩，“這麼小的孩子送到福利院也不是什麼辦法。”
楊昊深以為然，“要不先養在派出所裡。”
“不行，派出所不是什麼正能量的地方，我看看有沒有民警願意養兩天吧。”
“我要和哥哥在一起！”小女孩啪一聲將平板合上。
“我就要和哥哥在一起。”小女孩從椅子上跳了下來。
民警無奈的看著楊昊，而楊昊則狠狠吸了口煙，悠悠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