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瘸子他們害死的人都有誰？”

“有……有……有沒有我的……女兒……”

湊在一起的那一群牛棚裡的人中忽然躥出一道身影，擠到了蕭英豪的面前，顫顫巍巍地開口。

她眼裡的破碎感藏都藏不住，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聽到肯定的答案，還是否定的答案。

不不不，她還是期望自己的女兒還在世，平安地生活在自己所不知道的角落裡。

錢多多看著道擠到蕭英豪跟前單薄消瘦且苟且的身影，心裡爬上一抹酸澀。

這個人錢多多認識，是牛棚裡的一個壞分子，叫宋殊真，1968年被押送到紅旗大隊。

聽隊裡的人提起過她的一些事，說當時她被下放的時候，頭破血流，渾身都是傷。要不是她下放時身邊還有個十五六歲的女兒照顧她，說不定剛到紅旗大隊沒多久就會沒命了。

不過在1970年時，她女兒在某一天失蹤了。

隊裡有人看見她女兒失蹤那一天是慌慌張張進了山。

有人說她女兒在山上遇上了野獸，也有人說她女兒受不了下放的生活，偷偷地跑了。

至於跑到哪裡，可能是跑到國外去了。

宋殊真之所以被下放，就是因為有國外關係，她女兒真跑到國外也符合眾人的猜測。

在宋殊真的女兒被發現失蹤後，蕭英豪帶著人到紅旗大隊附近的山林找過，還將情況上報了。

公社也派人下來查詢過一番，但那個小姑娘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公社的領導也擔心小姑娘偷偷跑了，潛伏在國內的某一處或者逃到國外去，下令把宋殊真抓起來審訊。

宋殊真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偷偷跑掉——這孩子連下放都要跟她在一起，又怎麼可能會丟下她呢？

即使要逃跑，這孩子還能不提前跟她打個招呼嗎？

宋殊真無論怎麼被審訊始終堅持自己的女兒就在山上，也許是迷路了等著大家夥兒去救。

她求審訊她的人上山去找尋她的女兒。

可公社都已經派人去找過一次了沒找到人，再加上他們覺得宋殊真的女兒是壞分子的後代，就是在山上出了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更何況，他們覺得宋殊真所說的不一定是真的，也許她的女兒早就被她想辦法送走了，她故意在他們面前哭訴，要求他們去山上救人。

公社政府的人對宋殊真審訊過後，也不好下定論她的女兒是在山上出事了還是逃跑了，就把她給放了，又監控了一段時間後發現她每天都會抽出時間上山找人，直至過了半年什麼也沒發現才停止。

公社政府的人手不夠，事情又多，不能一直揪著宋殊真女兒失蹤的事不放，就草草結了案。

宋殊真在自己女兒失蹤後的前半年還比較執著找人，等半年後什麼也沒發現，整個人都萎靡不振了，身體愈發差勁了，更是沒能精力上山尋人。

再之後，她好似認命了。

宋殊真的女兒失蹤這事發生在好幾年前，宋殊真身為牛棚裡的一名壞分子在隊裡的存在感不強，隊裡的人漸漸地就忘了她女兒失蹤的事。

錢多多也是之前從其他老知青口中聽來的。

宋殊真一改往日躲避人的行為，強硬地擠過了群人來到蕭英豪面前想要一個答案，讓錢多多和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大家夥兒才恍然想起，宋殊真的女兒前幾年失蹤了。

但那姑娘會是被蕭瘸子他們幾個給帶走的嗎？

蕭英豪視線觸碰到宋殊真破碎的眼神，眼睛好似被灼燙了下。

他微微垂下了眼眸，遮擋住了眸底的憐憫。

剛剛縣裡的公安同志跟他說起蕭瘸子他們幾個乾的喪盡天良之事時，提到了這幾個王八羔子招出了受害者，其中一個受害者就是宋殊真的女兒。

只不過宋殊真的女兒被切成碎塊餵了狗，頭顱也不知道被埋到山裡哪個位置了，也就是說這個姑娘連個殘骸也找不到了。

原本應該帶受害者的家屬去案發地辨認屍骨的，但宋殊真是個壞分子，身份特殊，加之她女兒也沒有殘骸讓她辨認，公安同志讓蕭英豪跟宋殊真說一下情況。

可這會兒，蕭英豪根本就說不出口啊！

那幾個被蕭瘸子、張大壯等人殘害的人，實在是太慘了。

死無全屍啊！

“這個……”蕭英豪舔著乾燥的嘴唇吞吞吐吐，話到了嘴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宋殊真緊緊地盯著蕭英豪的臉，沒有錯過他臉上的為難與憐憫，整顆心都沉到了谷底。

太陽的光輝甚是強烈，將整片大地都籠罩在了高溫之下。

可宋殊真卻覺得自己仿若置身於千年寒潭之中，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冷意令她牙齒直打顫。

“不……不……”她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兒，自欺欺人道，“我女兒……我女兒她也許……也許被人拐賣到其他地方了……”

“節哀順變！蕭瘸子他們幾人槍斃時，隊裡允許你去現場觀看！”蕭英豪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的話直接就擊碎了宋殊真的自欺欺人，她整個人的力氣瞬間被抽走了，軟塌塌地癱坐在地上，眼淚如決堤的河水一般湧了出來。

“啊——”她仰著頭髮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

錢多多聽到一聲哀嚎聲，心裡不禁一顫，心情低落不已。

周圍的人也沉默不語，一時之間整個大隊的上空都回蕩著宋殊真痛苦的嘶吼聲。

錢多多忽然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雙大手包裹著，她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和蕭一善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又抬頭看向了蕭一善。

蕭一善垂下眼眸，視線落在錢多多的臉上，抿著嘴一臉肅然地小聲說道：“我們早點結婚，你也儘快搬到我們家來，你一個人住在山腳下太危險了！”

出了蕭瘸子他們幾人殺人毀屍的事，蕭一善哪敢放心讓錢多多一人住在李寡婦家。

有同樣擔心的還有沈敬言和李慧茹。

沈敬言擔心著一人獨居的錢多多，而李慧茹則整顆心都落在了沈雪柔的身上。

她聽著宋殊真的哭喊聲，心裡止不住地害怕。

宋殊真女兒出事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隊裡和牛棚裡的人平時又沒有提起過這事，她還真不知道。

不過現在知道後，她腦海裡的弦就緊繃了起來。

她同宋殊真一樣，也有一個女兒，她女兒也被下放了。

前一段時間沈雪柔還出了事被人打斷了腿，萬一下還有下一次，萬一下一次不僅僅是打斷腿，萬一還出現了像蕭瘸子他們幾個那樣絲毫沒有人性的人對沈雪柔出手……

李慧茹只要想到這些假設，整顆心就像是被人揪住了似的。

不行，她得想辦法保全她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