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大隊所在的縣,是東北一個偏遠的小縣城。
紅旗大隊的位置又靠近大山,離縣城較遠,外面無論多大的浪潮也掀不翻隊裡。
但蕭英豪身為大隊的大隊長,一心想升職當村支書的小官迷,也不是一個會跟政策對著幹的人,該開思想教育大會的時候還是得開,開審判壞分子的時候還是得審判。
不過他這人不是一個喪心病狂、毫無底線毫無原則的人,不會想把人給逼上絕路。
他召集大隊的人開思想教育大會,最多也只是一個月開一次,農忙時節,能不開就不開。
而且開的思想大會,也不像其他地方的人把人壓到臺前跪下,抄起農具拿起石頭往壞分子的身上打,都打死、打殘了好些人,而是讓人站在人群前念一念自己的懺悔錄,大隊中即使有人情緒激動衝上來打人,他也會及時制止,不會鬧出人命來。
這不他剛站在人群前講完話,就讓人群安靜,指著牛棚裡的人一個個上前懺悔。
沈敬言他們幾人一年要在人群前進行好幾次懺悔,早就輕車熟路了。
他們一個個面帶悔意,慷慨激昂地訴說著自己的悔意,要進一步加強思想建設,早日迴歸到人民群眾的隊伍之中。
除了沈雪柔暈倒過去,其他人都紛紛展現出自己思想改造取得了巨大的進步,離人民群眾更近了。
在他們懺悔之後,接下來就是隊里人的審判了。
這幾年下來,隊裡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一場思想教育大會,一開始大家夥兒情緒還十分激動,恨不得將牛棚裡的這些壞分子給打死,等時間一長,眾人的激情也消減了,只按照流程不鹹不淡地朝那些個壞分子罵幾句,還有一些人還會撿起些小石子往人群前扔去,但總體而言,大家的情緒都控制得比較好。
尤其這個時節,雖然已經農曆二月了,但還時不時下一場大雪,凜冽寒風直往人的臉上刮,凍得人都要成冰棒了,大家夥兒也沒心思在外面繼續待著。
有這功夫,還不如回家鑽被窩暖和身子去。
他們罵了幾句沈敬言這十幾個壞分子後,等蕭英豪一喊散會,立即轉身踩著積雪往家裡走去。
錢多多混在人群中,跟著眾人一起離開了。
她在離開之前,轉過頭往身後瞧去,正好看到沈敬言和李慧茹兩人架起暈倒過去的沈雪柔朝著牛棚的方向拖去。
她眉頭微微一蹙,心裡仍舊盤旋著一個疑問,沈敬言為何會在思想大會上偷偷將沈雪柔給打暈了?
她直覺這個問題很重要,很可能會影響到她平靜的生活。
現下她不好直接去找沈敬言詢問,只能先按下疑問回到李寡婦家。
沈雪柔被沈敬言和李慧茹拖到牛棚不過半刻鐘的功夫 就悠悠喚醒了。
她剛一睜開眼,就被守在她身旁的沈敬言、李慧茹第一時間給發現了。
沈敬言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一雙眼陰沉沉地注視著她,眸底醞釀著滔滔怒火。
他緊抿著嘴唇,極用只有他們三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沈雪柔,你要想在紅旗大隊安安穩穩的,就該知道把嘴巴閉上!”
他深呼了一口氣,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道:“我們家沒有隨意舉報他人的小人!”
他的聲音即使很小,但仍舊透出一股滔天怒火。
沈敬言真的要被沈雪柔氣得火冒三丈了,這個白眼狼是逮著誰就要亂咬人!
沈雪柔瞪大了雙眼,眼底的憤恨藏都藏不住。
明明錢多多才是沈家的親生女兒,要下放的人也應該是錢多多,現在是她替錢多多受罪,她連實話實說的權利也沒有嗎?
沈家人可真夠虛偽的,為了親生的女兒,就要犧牲她嗎?
李慧茹見沈敬言用力捂住了沈雪柔的嘴,都把這孩子捂得翻白眼了,心下焦急,忍不住用力扯了下沈敬言的袖子:“你趕緊鬆手,別把孩子給捂壞了!”
“我要是鬆了手,她再胡言亂語怎麼辦?”沈敬言不為所動。
李慧茹急道:“不會的不會的,雪柔她知道錯了,她剛剛只是嚇壞了才說錯話!她還小,咱們慢慢教!”
沈敬言聽到這話,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上。
沈雪柔都快二十歲了,還小?
現在他們一家子是什麼處境,連一句錯話都不能說!
再說了,心腸歹毒能用說錯話給掩蓋嗎?
還有李慧茹說的這些話,多麼明顯地偏向沈雪柔,就不怕他們的親生女兒知道了會傷心嗎?
沈敬言偏過頭面無表情地看向了李慧茹,張了張嘴剛想反駁些什麼,話到嘴邊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算了,偏心的人一般不會意識到自己偏心,即使知道自己偏心,還不是理所當然地偏心,別人再勸說什麼也無濟於事。
就像現在的他一樣,他的心偏向於錢多多這個親閨女,認定了沈雪柔是個白眼狼,對於這人的一言一行,是各種看不順眼。
沈敬言沉默了一會兒,又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沈雪柔的眼睛,一臉肅然地威脅道:“我可以鬆開你的嘴,但你要是再敢叫嚷著什麼的話,我直接把你的兩腿給打斷了!”
李慧茹瞪了沈敬言一眼,沒好氣道:“你不要給孩子開玩笑,她才遭了罪,好不容易才與我們團聚,正難受的時候,哪有你這樣嚇唬人的!”
沈雪柔卻是知道沈敬言壓根就沒有開玩笑,他是認認真真地在說要打斷她的腿。
她意識到這一點,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眉眼間染上了一抹恐懼。
她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不會瞎嚷嚷。
大不了等她的腿好了,她找上隊裡其他與錢多多有怨的人,讓人散播錢多多是沈敬言和李慧茹這對壞分子的親生女兒這件事。
壞分子生的孩子也是壞分子,應該抓起來下放,幹最苦最累的活。
沈敬言知道沈雪柔不一定是真心聽話,但他也不能一直把人的嘴巴給捂上,但是能讓她消停多久就消停多久吧!
他見沈雪柔同意後,把捂住她嘴巴的手鬆開了,不過他仍舊再威脅了一句:“每次說話之前,要想想自己的腿!”
話音剛一落,他又看向了李慧茹:“你等會兒把她身上屬於你的棉襖給扒了自己穿上,穿太暖和了就知道到處瞎晃盪!”
“她沒棉襖怎麼能成?東北這地方的天氣太冷了,沒有棉襖,她凍壞了怎麼辦?”李慧茹急道。
“沒棉襖就一直窩在被窩裡!”沈敬言想都沒想就回道,“再說了,她膝蓋上的傷還沒好,有了棉襖就能亂跑,等哪一天又被人打暈在雪地上,她那隻腿就徹底地廢了,都不用我直接動手,她就走不成路了!”
李慧茹一聽到這話,嚇壞了,連忙抱住了沈雪柔好聲好氣地勸這孩子一定不要到處亂跑,就待在被窩裡,除了上廁所外,就連吃飯她都會端過碗筷幫著喂。
沈敬言聽到這些話話,只覺得心塞得很,他懶得再待在這裡聽李慧茹說話了,每聽一句,他就心梗一次。
他抿著嘴氣沖沖地往牛棚外走。
當他站在牛棚外,被冷風一吹,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解決錢多多身上的隱患。
既然有人想要對他們沈家趕盡殺絕,那麼那些人也有可能查出錢多多才是她的親生女兒。
這孩子多半也會受到他們沈家的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