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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亡妻回憶錄

見靜妃如此上心,我只能直言打斷她:“多謝娘娘的好意,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希望娘娘往後不要再重提了……奴婢資質平庸,沒這個福分。而且,奴婢只想在宮裡好好當差,照顧好皇子和公主……沒有別的奢望。”

說著,我忍不住在心裡感慨。

奴婢……我現在已經可以自然而然地,以宮女的語氣說話了。

猶記得剛以喜桃的身體活過來的那些日子,我每次說話都要小心翼翼再三斟酌,一遍遍提醒自已已經不是皇后了。

靜妃瞪著我,嗔怪道:“喜桃,你這是怎麼了?犯什麼糊塗呢?放眼整個後宮,哪個宮女不想被皇上看中,由奴婢變為主子,你可倒好……難道你願意一輩子當宮女?”

我搖搖頭,直言不諱:“自然不願意……奴婢已經想好了,等皇子公主長大了,奴婢也到了出宮的年齡。到時候,奴婢就可以離開京城,安度餘生。”

靜妃愣了一下,旋即做出一副瞭然於心的姿態,笑著說:“這麼看來,你心裡還是藏著高遠呢。確實,到了二十五歲,宮女就可以外放。你和高遠乾脆回老家置辦一處宅子,好好地過日子。一生一世一雙人,也是個不錯的歸宿。

好吧,這事兒原也是本宮唐突了,沒跟你商量就直接向皇上開口,往後本宮再不再提了。”

我正想再說什麼,卻見不遠處灑掃庭院的小宮女,忽然停下來,指著門外小聲驚呼道:“喜桃姐姐,皇上!”

靜妃和我都俱是一驚,趕忙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

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快步離開。

不是蕭錦年又是誰!

他什麼時候又折返回來了?

靜妃看著蕭錦年的背影,小聲說:“皇上肯定聽見咱倆剛才的對話了……他肯定很失望……”

我低下頭,無聲地嘆息。

一場風波之後,後宮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只是,我明顯感覺到,這些日子,蕭錦年對我,與之前相比,疏遠了許多。

雖然他還是時不時地來春熙宮看望峻兒和櫻兒,但他卻不再像過去那樣,留在春熙宮用膳,或者有話沒話地與我交談幾句。

他幾乎是避開我,不經通傳,悄悄地來,直接和兩個孩子見一面,便又匆匆離開,不加逗留。

太后和新月這邊,那晚的陰謀失敗之後,也都有所收斂,沒再來找過我的麻煩。

風平浪靜中,日子過得很快。

轉眼間,已經到了暖風溫熱的暮春時分。

我守在春熙宮,恪守本分,事無鉅細地照顧峻兒和櫻兒的飲食起居,讓自已看起來越來越像一個宮女。

那天晚上,蕭錦年又來到春熙宮。

彼時已經過了二更,我剛伺候兩個孩子睡下,正在庭院裡一邊閒閒地散步,一邊想著自已的心事。

當我發覺身後有聲音時,回過頭,才看到蕭錦年站在庭院一角的海棠樹下,像一尊雕像似的,彷彿已經在那兒站了千年萬年一般。

我趕忙俯身請安,他卻定定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淡淡的月光灑在庭院中,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蕭瑟與落寞。

好大一會兒,他才移開目光,語氣淡淡地對我說:“平身吧……朕去看看兩個孩子!”

蕭錦年先去了東配殿,很快就又出來,去了櫻兒住的西配殿。

我陪他進去,本想跟著他到暖閣去,猶豫再三,終是在門口頓住腳步。

隔著門,依稀彷彿,能聽到他在絮絮地對櫻兒說著什麼。

櫻兒早就睡著了,很明顯,蕭錦年是在自言自語。

我能感覺到他今晚的情緒很低沉,似乎遭遇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佇立良久,終還是抵不過內心的關切,我端了茶壺茶盞,藉著上茶的名義,輕手輕腳地推開暖閣的門,走了進去。

蕭錦年正坐在櫻兒的床榻邊,目光慈愛又憂傷地看著熟睡的櫻兒。

聽見門響,他抬頭瞥了我一眼,很快又垂眸,撫了撫櫻兒的頭髮。

我輕聲道:“皇上,喝盞茶吧!”

蕭錦年沒有說話,我也知趣,把茶壺茶盞放在几案上,便退下了。

在臨出門的一瞬,我控制不住自已,又一次悄然回頭。

我很想問問蕭錦年到底怎麼了,可自已心裡也清楚,以目前的身份,這麼做就是僭越。

然而,當我望向蕭錦年時,卻發現他也正在朝我看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我倉皇而逃。

那天,蕭錦年走得很晚。

等他離開後,我又一次去了西配殿的暖閣。

我坐在蕭錦年剛才坐過的位置上,循著他剛才的目光,怔怔地看著櫻兒。

看到櫻兒,就彷彿看到前世的自已。

櫻兒有張酷似我的臉……酷似冷星若的臉。

也許,只有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分,面對熟睡的女兒,我才可以完全放鬆下來,讓自已做回冷星若。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站起身,給櫻兒蓋好衾褥,想要離開。

剛走了兩步,忽然感覺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軟軟的,在暗夜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挪開腳,發現是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箋。

遂俯身撿起,輕輕開啟。

紙箋上,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字型。

抄錄了一闕詞,蘇軾悼念亡妻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愛妻星若生辰,憶往事,心如刀絞。天人永隔,生死茫茫,相見永無期。若上天眷顧,願得今夜夢中重逢……

我愣了一下,眼淚情不自禁落下。

連我自已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辰,是冷星若的生辰。

除了去年我們倆互不相見之外,以往每年我的生辰日,蕭錦年都會陪著我。

我不喜歡大肆鋪張,他也心照不宣,從不下旨讓闔宮慶祝,而會私下裡花些小心思讓我開心。

淚眼朦朧中,我再次看向那張紙箋。

“愛妻”兩個字,直擊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向來,皇上與皇后有君臣之分,但我和蕭錦年之間,從來都是先論夫妻。

所以,蕭錦年今晚的黯然神傷,是因為今天是我的生辰日;他久久凝望櫻兒,也是因為想起了我,來懷念我的嗎?

良久之後,我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懷念又怎麼樣?他明知道冷星若的死很可能與太后有關,可這都過去快兩個月了,不一樣毫無作為。

這麼想著,我強迫自已的心冷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