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姑姑聞言,抬眸瞥了靜妃一眼,不冷不熱地說:“靜妃娘娘,太后的規矩您是知道的……太后沒有傳您,您這般貿然前去,恐怕不妥!”
靜妃收斂了笑容,面露不悅。
她向來都是這樣,喜怒形於色。
我怕靜妃心直口快,和木棉姑姑起了衝突。這木棉姑姑,畢竟是太后身邊的人,得罪不起。
遂趕忙賠笑道:“娘娘不如在春熙宮再坐會兒,等奴婢回來,還想向您討教如何釀桃花酒呢!”
靜妃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緩和下來,道:“那好,本宮就在春熙宮等你回來!”
木棉姑姑彷彿沒聽見我們的對話一般,只催促道:“喜桃姑娘快請吧,別讓太后等急了!”
太后的坤明宮,我已經很久沒有踏足了。
蕭錦年剛登基那一年,太后要求我風雨無阻,每日必須晨昏定省,來坤明宮請安奉茶。
後來,當我陸續生下峻兒和櫻兒,病情愈發嚴重之後,她便下令,讓我安心養病,不用再去了。
同時,聲稱自已要虔心禮佛,不經允許,任何人不得前往坤明宮,以免擾了她的清淨。
時隔多年,當我在暮色蒼茫時分,隨著木棉姑姑再次邁進坤明宮的大門之後,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坤明宮已經掌燈,偌大的宮苑,燈火璀璨。
庭院內,亭臺樓閣,小橋流水,曲徑通幽,花香馥郁。
看得出來,這些年,在我纏綿病榻之時,坤明宮經過重新修繕和裝潢,愈發奢華精巧。
木棉姑姑在前面引著我,先經過一道月亮門,又繞過兩處廊亭,在庭院中的小徑上走了好一陣子,終於來到坤明宮的後殿。
她在後殿的西北角處,一間荒僻的小屋門口停了下來。
我滿腹狐疑,太后怎麼會在這兒?
正疑惑間,就見木棉姑姑推開門,對著裡面,畢恭畢敬道:“太后娘娘,人帶來了!”
屋內,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讓她進來!”
不是太后又是誰!
她為什麼要在這兒見我?
沒容我細想,木棉姑姑便回頭對我道:“喜桃姑娘,請進!”
說著,她一把把我推進門。
而她自已,卻沒有跟進來,在我剛被門檻絆了一下,跌跌撞撞地進來之後,她在外面把門重新闔上了。
砰然一聲門響,讓我的心跳瞬間加速,進而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置身於室內,忍不住環視四周。
這是一間很簡陋的小屋,從地上厚厚的灰塵來看,分明荒廢已久。
除了窗邊一張軟榻,幾乎空無一物。
房間裡,還瀰漫著一股很難聞的味道。
和外面的燭火通明正相反,這裡的光線很是昏暗。
窗臺上點著一盞油燈,搖曳不定的燈焰,增添了幾分陰森可怖之感。
太后在窗邊的軟榻上正襟危坐,她的身邊,站著一個雞皮鶴髮面相兇狠的嬤嬤。
見我進來,兩個人的目光,立刻銳利地看向我。
我打了個寒顫,俯身跪下,斂眉垂首道:“奴婢喜桃,給太后請安!”
太后一言不發,房間裡靜得可怕。
良久之後,她的聲音才遠遠傳來,帶著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我依言抬頭,一舉一動都分外小心,也分外恭謹,生怕被太后看出什麼異常。
太后緊緊地盯著我,語氣森冷地問道:“哀家聽說,皇后的魂魄,曾經附體到你身上?”
我遲疑了一下,本想否認。但很快又想到,那日在未央宮,我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讓自已“變成”冷星若的。所以,沒什麼好隱瞞的。
於是,我便一五一十地答道:“回太后,奴婢當時覺得頭暈,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待到奴婢清醒過來,才聽到眾人的議論。說是皇后娘娘的魂魄,借一股寒風入殿,附到了奴婢的身上,跟皇上和顧嬪都說了話……”
說到這兒,我突然停下來。
有個念頭,猛地閃進我的心裡。
太后,她對“冷星若”受人謀害以至含冤慘死,又是什麼態度?
這麼想著,我繼續說道:“奴婢還聽說,皇后娘娘借奴婢之口,聲稱她自已多年的頑疾以及最後不治身亡,確實都另有隱情。”
我本想看看太后的反應,可她卻面無表情。
沉默片刻,她話鋒一轉,又問道:“馮婕妤遇刺那日,你曾說馮婕妤臨死前告訴你,她知道所有的真相。你還說你自已也知道真相,只是因為頭部受傷,一時想不起來,是這樣嗎?”
我點點頭:“奴婢所言,句句屬實。”
太后直視著我,追問道:“這都過去好幾個月了,你可曾想起什麼?”
我垂眸,輕聲回答:“還不曾!”
太后冷冷地哼了一聲,語氣陡然嚴厲起來:“可是哀家聽顧嬪說,你曾經威脅過她……你告訴顧嬪,馮婕妤臨終前說過,除了你們主僕二人,顧嬪也是知道內幕的……你到底是在嚇唬顧嬪,還是確有此事?”
我緊張的心情鬆弛了一下,但同時又被另一種沉甸甸的東西壓住。
新月竟然把這些也都告訴了太后,看來,她和太后的關係,遠比我想象得還要親密。
那麼,太后她……她知道實情嗎?
我朗聲答道:“奴婢並非虛言,馮婕妤臨終前,曾告訴奴婢,說淑妃娘娘與皇后情同姐妹,卻也忌憚兇手,緘口不言。所以,她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皇后娘娘受盡病痛的折磨,不敢說出實情……”
我猶豫了一下,終是咬緊牙關,補充道:“馮婕妤還說,謀害皇后娘娘的兇手,位高權重,不敢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