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林深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但好像到了這一刻,他開始切身理解當初沈榷想盡辦法也要把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那種想法了。
如果以前只是腦袋裡有個概念,那麼這一次是真的從內心深處,希望追趕時間,去改變面前的一切。
人和人之間就是這麼神奇,如果只是素不相識或者是一面之緣,也許在聽到或者看到對方面臨不好的遭遇時,會出自同情心地對一個人產生或關切或支援的想法,但很多的時候這種想法也僅僅只是停留在想法、文字的程度,因為說到底那都是陌生人,這已經是在自顧不暇的生活中能給予陌生人的最大的善意了。
可一旦有過更多的交流和相處,心裡的想法就會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變化,是一種名為“情感”的東西在作祟。
林深對馮語凝當然不存在什麼所謂的男女之情,如果他們當初只有在聖子廟那一次的相見,或許他再從別的渠道聽到這樣的訊息只會化作一聲嘆息,然後期望自己的行動可以逐漸改變更多人的將來。
但他現在知道的太多了,知道她在運用家裡和自己的力量運轉著這樣一個秘密的地方,知道她是因為自己的妹妹而選擇走上這樣一條她或許永遠不用接觸的道路,知道她為了能讓其他人以及林深得到更多的線索和訊息四處奔走,在知道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誰又能做到完全不對一個人而動容呢?
顧十遠只是沉默著開車,林深已經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到過去初見時那種戲謔又欠揍的模樣,又或者這才是他真實的樣子?
車子在路上輕輕顛簸了一下,林深透過車內後視鏡看著顧十遠露出來的那隻眼睛。
而對方也像是感覺到什麼一樣,突然一抬眸,正好在鏡子當中與林深對視。
緊接著林深看到顧十遠的眼睛彎了起來,他在笑,可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你這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要被送到戰場上去了呢。”
似曾相識的感覺,似曾相識的語氣,只是在林深現在聽來還是不太一樣了。
他聞言,只是眨了眨眼睛,原本也想著扯開嘴角笑一下的,結果發現怎麼樣也笑不起來,“又能有什麼差別呢?你們不是早就在戰場上了嗎?不如說更像是我來遲了。”
“你啊……”顧十遠忽地嘆了口氣,專注於開車沒有說話。
田松傑轉了轉眼珠,盯著顧十遠看了一會兒,又轉眸看向林深。
他想開口說幾句安慰的話,可又覺得這些話放在這裡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更何況是林深的。
車子轉過一個彎,熟悉的單身公寓樓就在眼前,顧十遠有意放慢了一些車速,沿著靠近人行道的邊緣緩緩朝前開,“你就是……道德感太重了。”
林深一愣,突然挺直了身子。
顧十遠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自然地放在換檔的搖桿上面,微微偏頭看了林深一眼然後收了回去,“你所看到,你所經歷的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不是你騙這些人踏進陷阱的,不是你逼著他們去送死的,更不是你讓他們陷入永眠的,原本這件事情你根本不需要負任何一點責任的,不是嗎?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皮卡車已經停在了公寓大門口。
顧十遠拉下手剎,熄滅發動機,解開禁錮身體的安全帶大幅度地轉過身來。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你應該是比我們還倒黴的那個,至少我們這裡的每個人,不管或被騙或主動都是自己打下的那些字,自己許下的願望從而落得如今下場的,可你應該不是吧?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感覺得出來你神態中透露出來的那種無措,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麼辦才是最正確的,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才能完成什麼事情,如果我見你的時候,你已經不是第一次接觸這些東西,我都很難想象你最開始應該是什麼樣子。”
“我覺得你如果是自主選擇的話,或許從一開始你就會展現出極強的積極性,就像某些可能獲得了特殊力量覺得自己獨一無二的人那樣,大著膽子地去領導和控制一切,但你不是……你更像是被什麼東西推著,不得不這麼往前走,那個選擇已經有什麼東西替你選好了,你只能這麼做。”
想起過去的種種,林深點了點頭,“你說的……倒也沒什麼錯。”
“是吧?”顧十遠揚起了眉毛,“這一切原本跟你是無關的,就算是像我們這樣主動去接觸鬼神許願的人,落了個死無全屍的下場那也是我們從決定的那一刻,就已經能想象到的結果了,你不該把這種枷鎖落在自己身上,你已經在做一件可能很多很多人都下定不了決心,更不可能去實施的事情,從這個時點上來說,你早就贏過太多太多人了。”
“林深,有道德感不是一件壞事,”顧十遠說著,輕輕敲了敲車門,似乎在示意他可以下車了,“但太有道德感了,最後傷害到的只有你自己,有些東西我們看不到,只有你能看到,也只有你能掌握,那你就要看得更遠也看得更全面一些,不能讓我們絆住你的腳步,這樣只會是讓鬼神擁有更多的時間和更多的機會,你只要往前走就好了。”
林深推開門,在聽到顧十遠的最後一句話時腳步一頓。
他轉過頭,透過駕駛座的窗戶看向藏在陰影之中的顧十遠的半張臉。
只見對方擺了擺手,像是在跟自己道別,“你就不停地往前走,跟得上你腳步的人一定會追在你身後,要是真跟不上了,你只要記得所有人心裡想著的願望都是同一個就好了,等將來有機會實現了它,任誰都會心滿意足的。”
沒留給林深開口的空間,又或者是覺得自己講了這樣的話有些難為情,駕駛座的車窗玻璃快速上移,車子一下發動起來很快就跟林深拉開了距離。
“深哥……”田松傑看林深一直盯著皮卡離開的方向,有些擔心地拽了拽林深的袖子。
他其實之前就有些感覺了,從林深對沈榷的態度上表現出來的一些不太對勁的地方,感覺林深自己精神上至少是過去精神上應該也是有過一些問題的,雖然不知道現在這樣的狀態是否還會受到影響,但擔憂還是難免的。
林深回過神,看了看手裡的箱子,搖了搖頭,“我沒事。”
沒事嗎?
田松傑不是很相信,但對方既然都這麼說了,他也沒法再多說什麼,只能輕輕地回了一句,“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