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繼續往前走吧。”
思考之際,邵錦蘭的聲音自耳邊傳來。
林深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拉扯,轉頭才發現是邵錦蘭自己站了起來,她的手指在用力抓著自己,感覺得出來是緊張與害怕,這與她說出口的話是完全相反的。
接著他就看到邵錦蘭轉過頭看向自己,抿了抿嘴唇,像是做了某種決定一般。
“繼續往前走,如果遇到什麼意外的情況,你至少還能拿我當個誘餌,”她從嘴角嘗試著擠出一絲從容的笑意,只是那雙閃動的眼眸還是暴露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到時候你把我丟下,說不定還能爭取到不少時間,我們都到這地方來了,感覺離那個怪物應該越來越近了吧,那麼發生什麼事都有可能。”
她吐出一口氣,用力地閉了閉眼睛,“我說跟著你出來也沒指望自己一定能活著回去,但至少兩個人一起能替其中一個人多增加點存活率吧?”
林深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站了起來。
看著邵錦蘭的表情,他就知道現在說任何安慰的話對於眼前人都是沒有作用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前進。
霧氣中瀰漫著的味道相當不妙,邵錦蘭或許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希望能夠抓緊一切自己清醒的時間,來提供更多有用的幫助。
田松傑欲言又止,最終在林深的眼神示意下,還是轉身繼續往前走了。
而幾乎是在同時,一聲要把他們每個人的耳膜都給震破的敲鐘聲,毫無徵兆地響了起來。
那聲音之巨大是即使做了心理準備,也很難承受下來的。
邵錦蘭下意識地用一隻手堵住了自己的一邊耳朵,可儘管這樣,那聲音還是震得她頭暈眼花,腳步踉蹌了幾下,最終還是靠林深的力量才沒有摔倒。
接著是想要嘔吐的感覺,突然從胃裡湧了上來。
邵錦蘭抿緊嘴唇,臉色發白。
她低著腦袋盯著地面,感受著翻湧上來的液體灼燒著自己的食道,然後又皺緊眉頭硬生生地把它給重新憋了回去。
這種感覺是絕對不好受的,但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製造出什麼異常的響動吸引到怪物的注意力。
畢竟現在他們倆是沒有藏身之處的,等會兒天一黑下來,要是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那怪物尋著聲音過來可就糟糕了。
所以她得忍住,不發出任何聲音,讓怪物依舊去屋子的方向徘徊。
震動緊隨而至,林深拉著邵錦蘭蹲下身,依靠放低重心的姿勢來保持平衡。
什麼叫做天崩地裂?
林深感覺此刻只有這四個字能形容現在地面產生的震盪,劇烈的搖晃帶來的是同樣巨大的聲響,跟在屋子裡聽到和感覺到的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而也是在這一瞬間,天突然就黑了下來。
邵錦蘭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與林深靠得極近,用那雙瞪圓的眼睛盯著他看。
林深則是緩慢地放輕自己的呼吸,沒有說話,用手握了握邵錦蘭的手指,算是一種回應。
啪嗒,啪嗒。
雨點一滴一滴落下來,打在泥土上,也打在兩個人身上。
只有田松傑仰著頭,面對著雨水帶著疑惑地伸出手。
他似乎在抿嘴唇,在手接到雨水的瞬間,暴雨傾瀉而下,直接將他們全都打溼。
這幾乎不是下雨應該感受到的量級,反倒是像站在了瀑布下面,被洶湧且不停歇的水流不斷拍打,身體的每一寸面板感受到的都是疼痛。
邵錦蘭不自覺地縮成一團,之前巨大敲鐘聲給她帶來的不適感還留有餘韻,喉嚨裡感覺火辣辣的,身上卻又被冰涼的雨水不斷敲擊,感覺跟受刑沒有什麼差別了。
林深抬起手,稍稍換了個方向,嘗試著為邵錦蘭擋住些許雨水,而他也跟田松傑一樣抬起頭往上看。
“深哥。”
田松傑的聲音穿過雨幕朦朦朧朧地傳過來。
林深知道田松傑這個時候突然叫自己是什麼意思,畢竟他還能清晰的感受到怪物移動的腳步聲帶來的震動,以及往上看時,看到的那兩隻散發著幽光的眼睛。
雨水打在他的臉上,讓他不自覺地眯起眼睛。
他聽得見,也看得見,跟之前江小桃在屋子裡的狀況是不同的。
身體的改變讓他失去了一些東西,同時也讓他獲得了一些東西,這彷彿是某種等價交換,在逐步地改變著林深的一切。
而邵錦蘭則是在林深身體的籠罩之下,儘量將自己蜷起來。
她的世界安靜了,雨水明明打在身上,同樣也落在她腳邊的地面上,但四周的聲音像是可以調節的音量鍵一樣,不知道被誰給按下了靜音的選項。
她的視線裡只剩下腳邊一小圈的地面,以及林深的雙手阻攔住雨水和空氣的那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其餘的東西她什麼都體會不到。
這種感覺其實是相當可怕的。
這是一種憑空去想象,用語言去形容所沒有辦法講清楚的感覺。
無聲意味著無法感知危險,眼前的漆黑又讓她觀察不到任何東西,人內心深處潛藏著的那種對於未知的恐懼就會順著心底無止盡地蔓延出來。
邵錦蘭感覺這樣的情緒是沒有辦法透過理智來完全控制的,畢竟人不是完美的機器,不是全靠著大腦的理智分析來行動,儘管她做過心理準備,在此時也顯得無濟於事。
於是她只能用一隻手緊緊抓著林深的手臂,彷彿只有這隻手臂能給她一種支撐,讓她努力嘗試著平靜下來。
霧氣的散去是件好事,至少她還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情感變化。
可這種黑夜與白晝的交替,卻沒有給她絲毫喘息的空間。
但也不能就這樣停下來。
邵錦蘭大睜著自己的眼睛,然後用手有意識地拽了一下林深。
她不敢出聲說話,怕會被黑暗中不知道在哪兒的怪物看到,只能透過輕微的動作不斷暗示林深自己的想法。
而林深也感覺到了這種拉扯,在看到那雙發光的眼睛在樹梢之上逐漸看不到之後,他才嘗試著往前挪動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