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
敲擊聲彷彿是遠處山巒間傳來的敲鐘聲,有節奏地不斷傳入林深的耳中。
他看到鏡子鬼的雙眸裡冒出了一顆顆血珠,然後順著它不算光滑的臉頰開始滾落,融入黑色的液體之中消失不見。
膝蓋一直磕在堅硬的地面上,此刻已經有些發疼,可是他不敢動,又或者說他不能動。
他實在是預測不到這隻手臂究竟想要做些什麼,甚至如果不是自已能親眼看見手臂從胸前伸出來,否則根本感覺不到有這樣一個“異物”存在。
“胡說八道?”
林深只能儘可能地表現得平靜,讓鏡子鬼覺得現在發生的一切是在他的預料之中的。
“胡說……八道!”鏡子鬼咬牙切齒地吐出幾個字來,“你不過是想騙你自已罷了,你不願意去承認,就以為事情不會發生了嗎?”
鏡子鬼想笑,可是嘴巴張大的瞬間,只有黑色的汙血冒出來。
“所以你真的很瞭解我?”
鏡子鬼試圖轉動眼眸,像是一種無聲地回答。
林深想了想,問道:“那你能說出我是誰嗎?做什麼的?又是從哪裡來的?只要你能說中一條,我或許可以相信你一下。”
“……”
鏡子鬼並沒有給林深回答,不知道是因為口中湧出的血汙堵住了它的喉嚨,還是因為它回答不上來,只有那雙顫動的眼睛試圖盯住林深。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是我?”林深卻像是找到了一個傾訴物件一般,開了口就沒打算停下來,“我思來想去都找不到理由,把我活過的三十年細數過來也找不到一點端倪,你既然說我是胡說八道,那你替我回答這些問題啊,你告訴我為什麼?”
“就算是怪物又如何,要真是你說的怪物,那至少也有個來頭,也會有個歸處,”林深慢慢地搖頭,“可我呢,我有什麼?沒人給我解答,你也做不到,真的很讓人失望。”
林深嘆了一口氣,陰影之下的眸中有些他一直壓抑著的情緒。
他的疑惑實在是太多了,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不等他走到這條路的終點,就沒人會給他解決。
他原本以為門後世界的這些怪力亂神會比他知道得多一些,但從鏡子鬼這種表現來看,它們也什麼都不知道。
是不是該誇獎這種保密工作還做得挺好的?
林深想到這裡,突然笑了出來。
他看向鏡子鬼,用餘光瞥了一眼地上改變了些許角度投射進來的日光,想起剛才自已思考過的可能性,準備開口詐一詐眼前這個倒黴鬼。
“你說門開了他們就會走,會為了活命而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林深注視著對方的表情,“可你似乎也是一樣啊,我看你都快不行了,怎麼沒人來救你呢?”
此話一出,鏡子鬼的腦袋猛地掙扎了一下。
它被林深按住的那隻斷手使勁抓了兩把空氣,近乎沒有彈性的面板似乎因為情緒激動而不斷抖動起來。
腦袋下面的鏡面開始跟隨著它的情緒變得渾濁,彷彿一個汙穢的無底旋渦。
然而還沒等林深看出有什麼變化,就聽到鐵鏈噹啷響了一聲,鏡中的混沌就被清掃殆盡,只剩下懸垂在鏡子裡的那隻斷手在不停地搖晃。
鐵鏈的縫隙裡像是生出了什麼東西似的,開始順著斷手的面板不斷生長、放大。
“你激動了,原來鬼也會這麼激動啊,看來你是真的被放棄了,不然怎麼會反應這麼強烈呢?”
林深覺得自已應該說中了。
如果鏡子鬼又或者說這些門後世界的背後,沒有其他的東西的話,對於他的這種胡言亂語,對方沒必要給它反應的。
那麼他之前的猜測就很可能是有根據的,助理不能在短時間內進入同一道門。
被門內的鬼怪發覺或許不到無法抵抗的程度,但被另外什麼未知的東西感覺到,真就是無力迴天了。
那會是秦紀宇又或者是方子陽當初提過的“鬼神許願”中的那個“鬼神”嗎?
想到這裡,林深眨了眨眼睛。
接著就看到鏡中從鐵鏈上生出的東西,似乎正在順著鏈條不斷地向上攀升。
他心裡猛地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想要遠離,奈何胸口伸出來的那隻手限制住了他的動作,只能大睜著雙眼看著那些黑色的東西從裡面冒出來。
一直到冒出了鏡面,他這才看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
黑色的蓮花。
林深的腦海中冒出了一個問號,他不能理解。
可是兩隻眼睛又看得清清楚楚。
小朵小朵的黑色蓮花順著鐵鏈往上生長,眨眼間就蔓延到了鏡子鬼的半張臉上,而鏡中那隻斷手已經被團團包圍,完全看不出樣貌了。
一邊是額頭上不斷擴大的灼燒痕跡,一邊是把臉當成養料一樣無聲蔓延的黑色蓮花。
鏡子鬼的五官瞬間扭曲到了一起,它似乎是感覺到了某種難以忍耐的痛苦,張開嘴想要叫喊。
甚至連林深都繃緊了神經,準備迎接那刺耳的聲音。
可誰知它的嘴巴這邊才張開,一個“啊”剛發出短小的音。
黑色蓮花像是不斷增殖的恐怖生物一般,瞬間把鏡子鬼的嘴塞得滿滿當當,最終連嗚咽聲也沒能傳出來。
林深被眼前一幕驚得冷汗直下。
鏡子鬼的腦袋變得像是一個富含營養的培養基,被這些數量可怖,擠得密密麻麻的黑色蓮花貪婪地汲取著養分,在他面前不斷收縮、乾癟。
沒一會兒,還沒有被完全覆蓋住的面板就已經變得緊貼頭骨,然後像是風化的牆皮一樣開始不斷剝落。
咔啦——
響聲傳入林深耳中,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鏡面上原本的黑色血汙竟然全都被吸收掉了,鏡面之下只有懸吊著的空蕩蕩的鐵鏈,而這塊鏡子碎片開始自已出現了裂痕。
鏡子鬼的七竅中長滿了茂盛的花瓣,以至於林深已經看不出它的表情,自已原本按著的那隻斷手也失去了反應,變得乾枯瘦削,像是一隻乾屍的手。
直到鏡子碎片完全崩裂,碎成小片小片的渣滓,那隻灰黑色手臂才無聲地縮回到了林深的胸口之中。
而鏡子鬼的腦袋和斷手,和黑色的蓮花一起風化成了灰。
這都什麼跟什麼?
林深的腦子短路了,他緩緩直起身子,看了看自已的手。
接著又摸了摸胸口,沒有任何異樣,完好無損。
幻覺?
不,不對。
林深搖搖頭,這怎麼可能是幻覺?
付老爺傾倒的屍體就在他旁邊,此刻還散發著難聞的臭味。
紅繩和銅鈴的殘骸也圍繞在四周,只有眼前的東西化成了灰。
敲鐘般的聲音還沒有停下,不過速度似乎變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