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從京都裡走出來的人,對達官貴人之間的禮數也算周全,行了禮便急匆匆的搭了青梔的脈,搭上了青梔的脈象他才知道情況有多糟糕,當即也未曾避諱自己語中的憤然之意道
“脈沉而緊,是寒邪內侵。”
他再次緩了緩又開口
“緊中有澀,此刻氣機阻滯,氣血更是不暢通。”
“但也多虧五皇子相救得時,不然遲上片刻,哪怕是鶴鳴道長也無法迴轉!”
蘇落歌抱著懷中青梔,坐在紫檀荷花紋的榻上,自己衣衫浸溼後背的傷口早已崩裂,卜遊想上前在搭他的脈,卻不想他的手抱的青梔那樣緊,青梔被他環在懷中,雖換了衣衫,可她的身子卻是涼透了的。
蘇落歌從來沒有這般恨過,即使自己被丟在郊外行宮生死不知,即使知道他母親在他出生當晚便撒手人寰,都未曾這般想要殺了眼前這個他尊為父皇的人,他的眸子抬起,疲累的雙眼裡透著麻木的空洞。他一字一句的開口問著
“父皇母后平日裡規矩不是甚重嗎?怎的自家宮中竟出了此等大事,真是讓人嗤笑!皇上皇后竟如此無能!方將軍可是披肝瀝膽幾次不論生死的救父皇和遼國與危難!為了救你連自己的嫡長女都丟了!如今只剩下這麼一個女兒,你都如此無能護不住嗎!!!”
蘇落歌管不得許多,從未覺得眼前皇上面目可憎!若不是蘇君衍無能,如何聽的白雲松讒言將自己一個帝王竟活成白家的傀儡!使得那麼多忠臣義士在遼國活的如此謹慎小心,使得自己那嬌弱的王妃如今生死不知!
皇后一直未言,聽的如此話來,更是抽抽搭搭的哭起了聲道
“皇兒,母后知你是因著青梔失了心瘋,可這可是你的父皇啊,你怎能如此大逆不道說出這些話來!母后知道方將軍如今手握重兵是個好靠山,你是方家佳婿不錯,可這個才是你的父皇啊!你不該接連頂撞你父皇啊。”
“你閉嘴!你憑的什麼自稱為我母后!我的母親,早就死在多年前的春日裡了!死在她最喜歡的玉荷花還沒開的時候!”
“你放肆!”
蘇君衍嘴唇顫抖,身子緊繃著,雙手捏的咔咔作響,蘇落歌之言可是將他最後的一層臉皮盡數扯下,他這般富麗堂皇的外貌下竟是如此無能不堪,他腔子裡躥騰著火氣,恨不得將眼前的人碎屍萬段也不能解恨!
可憤怒至極,他竟瞧著蘇落歌的面隱隱的變著,那雙眼,那倔強的模樣,不正是自己那雖柔弱卻堅韌的瑤妃嗎,蘇君衍腔子裡的怒火被瑤妃那雙恨毒了他的眼神瞬間澆滅。
喉間嘶嘶作響,當下竟退後幾步來,面上更是越發的陰沉,血腥味漫在口齒間,又憤又驚的吐出一口血來。
“皇上!皇上!”
鳳儀宮眾人再次揉成一團。
“蘇落歌!你竟如此大逆不道,來人吶!將他給本宮押下去!方家之人竟如此教壞皇子!應和蘇落歌同罪!將他們盡數看管起來不許出宮!”
皇上昏迷不醒,白雲醉趁機發難,卻不想卜遊捏過手中銀針趁亂推開圍在皇上身邊的白雲醉,將銀針沒入神庭穴。
金墨蘭見狀忙扯起倒地的白雲醉,將她拉離了皇上,口中更是恭謙著道
“皇后娘娘息怒,切莫再氣壞了你的身子,快些坐下。”
白雲醉見卜遊要救醒皇上,也知道此刻由白家執掌遼國的機會實在難得,急得向皇上靠去,卻不曾想平日裡瞧起來溫柔似水的金墨蘭力氣竟如此大,倒一時掙脫不開。只好出言阻道
“大膽!哪裡來的鄉野村夫也敢傷到皇上龍體!快來人,來人將他給本宮拖走。”
門外的護衛盡數湧進鳳儀宮,可卻都被方容楚擋在門外!
白雲醉急道
“放肆!你們方家今日可是要謀逆嗎!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來人,快去將白丞相請來,快,方家要造反!”
金墨蘭沉著臉箍著白雲醉不許她上前,白家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皇上驟然昏迷,絕不能讓白雲醉接近皇上,平日裡皇上身體康健白家不敢貿然出手謀害皇上,如今若是讓白雲醉藉機接近皇上,那皇上就算不死也得死,遼國絕不能盡數落入白家之手!
蘇落歌輕笑著,雙手緊緊的環住青梔,這面前的一切與他何關?他只覺得汙糟!噁心!人人皆是為了那九五之尊的位置,用盡了心思,搭上了性命,在京中活的不人不鬼。
“著實噁心!哈哈哈哈。”
他大笑!噁心,噁心!
卜遊擰著眉仔細的盯著蘇君衍,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見不成將懷中玉瓶拿出,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殿中情況。
這枚丹藥是鶴鳴道長臨行前所贈,為的就是怕白家背後出手戕害青梔,可眼下若皇上不醒方家眾人只怕皆會被白家強栽謀逆之罪。
他回頭看了一眼頹然的蘇落歌,便知曉蘇落歌將青梔放心裡的疼愛,如今青梔生死不知哪裡還提的起勁管這些,方將軍又不在京中,卜遊咬咬牙,將丹藥塞入蘇君衍口中,先解了當下困頓再說吧!
得了白雲醉吩咐的侍衛約莫剛出宮就被一人截了去,只見那人雙手抱劍眼神暗冷,伸出手劈在侍衛脖領處,那侍衛應聲而倒。
丹藥入口,只消片刻間蘇君衍就已經轉醒,呼吸也逐漸順暢。
“醒了,醒了!皇上醒了!”
卜遊開口,頓時亂作一團的眾人皆是一愣,白雲醉此刻恨透了卜遊,但皇上已醒她也不好在對方家發難,便換了哭聲道
“皇上,皇上你可醒了啊!方家,方家要謀逆啊!”
金墨蘭見皇上已醒,便不再阻著她,放任她去皇上面前哭訴。
“皇上!皇上!方家眾人大鬧鳳儀宮,可是要謀逆啊!”
蘇君衍眼前逐漸清明。他看清四周眾人,扶著白雲醉的手起身,面色雖蒼白,但腔子裡堵著的那口鬱氣已然不見,瞧著手握銀針的卜遊便知曉是他救了自己,不理白雲醉哭喊,對著卜遊說
“朕曾聽人說起你師承鶴鳴道長?如今瞧來確實不假!”
蘇君衍盯著卜遊將手中的青玉扳指搓了又搓,雙眼空洞洞的,皇上不開口殿裡更是靜悄悄的讓人窒息,眾人低著頭鴉雀無聲。
他又豈不知白家存的什麼心思,白家早就想取自己而代之,只是苦無機會罷了!
能坐在他這個位置上定然也不是俗人,他只是早年聽信白雲松讒言,重用他,卻不想他卻狼子野心將自己這個皇上架空,蘇君衍瞧了一眼坐在榻上失魂的蘇落歌斥道
“五皇子!你且留下!朕瞧著眼下這宮裡怕是也不得安靜了,方大人!你如今儘可撒手放任侍衛們進來了!你們將五皇妃帶回去吧,朕已經派人去請護國公了,一兩日便能回來,好好醫治五皇妃,五皇子說的對!好與不好朕都有責任,至於傷五皇妃的人,朕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卜遊眉間散了鬱結俯身跪下向皇上說道
“多謝皇上。”
金墨蘭有些失力,方容楚松下手來,那些堵在殿門外的侍衛一時不知進退。
“還不下去!”
蘇君衍厲聲斥道,侍衛見狀忙不迭的又退了下去。
白雲醉瞧著殿裡情況不妙,但自己又未做成什麼,聽著蘇君衍斥責眾人,想著被自己遣出去的侍衛,當即心裡忐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