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幫人鬧鬧騰騰到半夜，將領們基本上都被冰若和凌淵喝趴了。

凌淵其實酒量不錯，但是跟冰若這種異於常人的情況還是沒法比。冰若是真的不容易喝醉，雖說她喝了酒情緒就十分亢奮，但是她其實知道自已在幹什麼。

獨孤笑命人都挨個把他們搬了回去。若不是天還冷，就直接扔在這裡也是可以的，等到明天早上醒了就自已回去了。

凌淵也喝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夢清爻嫌棄地把他扔回了自已的營帳。雪兒哄著冰若回了總兵府，玖在她們後面跟著，護送獨孤笑和獨孤七回府。

街上還有些沒有回家的百姓，都是一副笑臉，看到了獨孤笑還熱情地打招呼，毫不掩飾對這次勝利的讚揚。

冰若興奮得很，竟然趁雪兒不注意，又跑去了百姓們自發組織的夜市，在那裡吃吃喝喝，還跟幾個小孩兒玩石子，跳皮筋，結果沒一會兒，小孩兒被各自的孃親拎著耳朵帶走了，她又跟幾個嬸子聚在一起，聽了一耳朵東家長李家短。又跟酒館裡幾個討論戰局的漢子喝起了酒，但是沒一會兒就被玖拽走了，這次被拎著耳朵帶走的變成冰若了。

“哪能這麼喝！明天又該頭疼了！我可不給你配藥！快回去！我都累死了！”

她確實是累了，費了幾天的力氣開會，商討作戰計劃，又跟眷國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場硬仗，之後又帶兵圍困眷國的軍隊，過幾天還要幫忙去接管那新得的五座城池。

玖皺眉思索，當初主要是不想自已太累，其次是想讓冰若得到些天道的力量，這才想讓冰若幫忙做天道的任務，怎麼如今都是自已在做事，這丫頭倒是清閒得很，不行，我可得讓她忙起來！雖說如今靈力被封印了，但是這實力在凡間自保也是足足夠用的，怎麼就成天窩在背後指揮。更何況如今雪兒和清爻也在，不能讓他們都閒著吧。

預言中有提示，來自凡間的助力會成為戰局的轉機，不知道是哪裡的助力。

玖有些無奈地看著倒頭就睡的冰若，搖了搖頭，不再管她，轉頭回去自已房間了。

雪兒對冰若也完全不擔心，今天的酒喝的不多，這凡間酒也不像魔界的酒那麼烈，根本沒什麼事，對殿下來說就是微醺。於是把她扔回來又自已上街去玩了。

在她們離開以後，熟睡中的冰若皺起了眉。

怎麼回事？輕飄飄的。冰若睜開眼，四周都是一片白茫茫。這是哪兒？

似乎身處大霧，又好像置身於虛無，周圍什麼都沒有……不對，似乎有聲音。這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是她側耳細聽，聲音就清晰了起來，好像就在耳邊。

“公子穿黑色……比白色好看。”

“凌淵……林遠？少宮主真是騙的我好苦。”

“師父那裡，有一罈八百年的‘歲月’，據說酒香醇厚，回味悠長。”

“公子啊，我可找到你了。”

是她的聲音？歲月？哦，想起來了。

那時還是在師父和師孃隱居的魅影森林。她那時候還不是魔尊，不久前剛剛在宴席上認出了凌淵就是曾經的林遠公子。

她似乎並沒有很生氣，只是約了龍飛哥一起喝酒，結果龍飛哥酒量還是那麼差，沒喝幾杯就醉了。她坐在亭子裡，對月獨酌，凌淵卻過來了。他藉口是來看望明茵前輩，也就是師孃的，但是冰若知道，他就是特地來找自已的。對，那時候她也不叫“冰若”。

冰若是假名字，她在師父門下學習的時候，她叫“月蘭煙”。

她邀請凌淵一起喝酒，他們深談了一番，其中確實有誤會。之後……沒有酒了，於是她提議一起去酒窖裡找那壇“歲月”。但是卻誤喝了那壇放了幾千年，封條被模糊了的“死生”。她喝醉了。那也是她唯一一次喝醉。

冰若笑了，她想起，第二天她和凌淵都變成了小狐狸，窩在樹下睡著了。據說她毀了師孃三塊花田，兩片藥田，師孃把這筆賬記在了凌淵頭上，讓鶯夫人賠償。

不對呀，這段記憶我不是讓玖兒封印了嗎？怎麼還記得呢？還記得這麼清楚？

她正想著，眼前卻出現了那天在宴會上的場景。

殿外有人通傳，靈道宮少宮主到，她不經意的一個回頭，竟然看到了跟林遠公子一模一樣的臉。她那時候已經找了他三四百年了吧，還以為他已經死了。她先是詫異，人有相似，能相似到這種程度嗎？隨後還是覺得是巧合，林遠公子怎麼會是少宮主？兩人雖然長得相像，但是氣質差的太多了。

林遠公子將自已從夢園救出來，帶回了山莊。他總是一身白衣，似乎身體不是很好，他也沒有靈力，應該只是個凡人，但是他似乎對靈力很有研究。自已就是跟著他學會了怎麼使用靈力的。他總是在淺淺地笑，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稱得上一句公子如玉，溫文爾雅。他在山莊時只覺得公子長得好看。但是分別後，在尋找他的日子裡，才發覺，原來公子在自已的記憶裡是那麼清晰。

她還記得，那時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微風輕輕吹拂，葡萄葉也輕輕地搖，陽光從縫隙裡落下，形成一片片細碎的光斑。公子抬頭看到自已，勾唇淺笑，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

原來那時候，就已經動心了。

而凌淵呢？他是靈道宮的少宮主。靈道宮存在已久，傳到凌淵這裡已經有百代了。靈道宮內的尊級強者眾多，使之足以與六界的統治者平起平坐。靈道宮被稱為天道的行刑官，他們一直用武力幫助天道維持著六界的平衡。即便從凌風前輩開始，天道沒有再選擇靈道宮，但靈道宮的威嚴依然不容小覷。

而凌淵呢？只能說，他跟凌風前輩不愧是親父子，一樣的張揚，任性，無視規矩，厭惡拘束。時常聽說他四處遊歷，遇到看不順眼的人直接就是動手，根本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他像個行俠仗義的俠客，也像個浪蕩不羈的紈絝，是個譭譽參半的人。

他們怎麼可能是一個人？

她看著在眾人的行禮聲中走來的人，一身黑金華服，繡著代表著靈道宮的圖騰刺繡，一頭黑髮沒有戴發冠，隨意地綁了個高高的馬尾，眉眼疏狂，笑意張揚。

她是月大供奉月天仇的弟子，自然是不用對他行禮的，他就不錯眼地盯著他，直到他也看到了自已，瞬間眼神變得閃躲了起來。

他似乎是認出了她！似乎是早就知道她是誰！她心裡突然有些憤怒：我找了幾百年！原來你就是這個無人不曉的少宮主？！這麼不服管教那當初你裝的什麼端方公子？她有些不甘，也有些不信，於是主動上前試探，假意客套了幾句，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音量說：“公子穿黑色比白色好看。”

此話一出，果然見他臉色十分不自然，眼神躲閃，不敢直視她的臉。她這才確定，就是他！這個騙子！而且他這反應！肯定提前就知道了！那他為什麼瞞了這麼久？

她面色逐漸變冷，瞪了他一眼，隨後甩袖離去。氣得沒等宴席開席就回去了。本就是師孃舉辦的宴會，她也不用看誰的臉色，想走就走。

她回去之後理清了凌淵這些年的行蹤，竟然真的是跟她完美錯過，唯一的一次交集，就是在魅族學幻術的時候，但是那也只是一次更加完美的擦肩而過。想起在魅族的時候他還約自已私下見面，但是她那時候剛剛得到那隻墨狐守護獸，身形不穩，偶爾控制不好，就會出現狐耳或狐尾，情緒劇烈波動時還會直接變成小狐狸，為了避免尷尬，儘量不跟外人接觸，所以對於邀約，她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想清楚之後，她也釋然了。找到就好，沒死就好。

當初在山莊裡住得好好的，有一天自已下山買東西，等回到山莊時竟然發現，所有人都不見了。沒有留言，也沒有信。廚房的案板上還撂著一隻切到一半的雞，花架底下還有半壺冒著熱氣的茶，院子裡還有掃了一半的地，後院還有洗到一半的衣服，但是從主子到下人，一個人都沒有了，就好像憑空蒸發了。只留下一個空落落的宅子，她想找都沒有線索。

明明下山前，還說好了給他帶一份點心，買一份墨，明明前幾天還說等中秋節要一起去看花燈，明明說好了要教她用刀的，明明說好了，以後她不會是一個人的，怎麼回事？人怎麼會突然不見了呢？

回想起曾經的絕望，冰若不禁抬手捂住了有些痛的心臟。這一動，讓她從睡夢中逐漸清醒，意識漸漸迴歸。

她坐起身，有些疑惑，這些記憶不是已經被封印了嗎？

想不起來，當初是為什麼決定封印記憶的？因為……痛苦嗎？這點痛算什麼？跟那時候比起來還是差遠了……

那時候？那時候是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

頭有些痛，冰若甩了甩頭。

是因為記憶，還是因為喝了酒？

玖兒說，只要我想，我的記憶就會回來。那麼現在……是我想要拿回記憶了嗎？

酒氣漸漸消散，有些冷。冰若不禁往被子裡面縮了縮。

林遠……凌淵。

傻東西，我才沒有喜歡你。

邊城似乎還有的忙，她前幾天就讓墨雲回去了，也讓她告訴烏玘，自已要過段時間才能回去。

烏玘是個好孩子，他這半年長壯實了很多，已經快要跟秦功一樣高了。

之前託青鳥給雲族送了信，詢問烏玘的情況，但是信寫了好幾封，卻都沒有迴音。凡間的仗也打完了，或許過段時間可以直接帶烏玘回一趟雲族，就算外祖母閉關了，也可以讓其他族人幫忙看一看。

唉，烏玘小可憐兒，分開這麼久了，也不知道想不想我。

而此時的小可憐兒，正在暗暗策劃逃出知州府，去邊城找冰若。

他昨天晚飯的時候跟秦大人提了想去邊城找姐姐，但是秦大人說，如今邊城雖然大勝，但是形勢不明，最好等幾天再去。烏玘有些不高興，什麼叫形勢不明？前幾天他就是這麼說的，如今還是這麼說的，哪有那麼多的形勢不明。形勢再不明，姐姐也在那邊，他就是想去！

正好前幾天墨雲回來了。兩個小的於是策劃了一下，要自已想辦法。

烏玘提議：“要不我們今晚翻牆出去！自已去！”

墨雲搖頭：“不好不好，我們不認路的。”

烏玘皺眉：“你也不認路？那你是怎麼回來的？”

墨雲：“那邊有個哥哥，給我開了空間門讓我回來的。”

烏玘有些不滿：“空間門？那姐姐怎麼不能回來看看我們？”

墨雲摟了他一爪子：“姐姐在忙啊！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

烏玘摸了摸抓出來的白痕，有些洩氣：“那怎麼辦？我還是想去找姐姐。”

墨雲想了想：“那要不我們去找公子吧。公子最心軟了，我們求求他帶我們過去。”

烏玘想了想，點頭：“是個好辦法。”

於是墨雲給熒傳了信，她也沒說讓熒帶他們去，她直接說：我們想自已去邊城找姐姐，請你不要告訴秦大人。

熒哪還能不懂？這就是想讓他帶路去邊城。

熒氣得都想摔杯子了：“他們不說，我哪知道他們要去邊城？我怎麼告訴秦大人？這話分明就是讓我去跟秦大人說，我帶他們去邊城。要不然他們就偷偷自已去！”

“這都是跟誰學的！”

不用問了，除了冰若還有誰！當初多單純的孩子，怎麼就養成這樣子！

但是孩子就算養歪了也不能不管，於是第二天一早，他就來了知州府。

他硬著頭皮跟秦大人提了要求：“這孩子求到我那裡去了，冰若也是想念這孩子了，我正好要去邊城送些貨，正好帶他一起過去。”

秦大人雖然有些不願，但是他也是知道這個熒公子跟冰若的關係不錯。他是真的覺得邊城現在去還不太安全，但是既然有他護送，他也不能說什麼，於是一番叮囑後，還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