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人的生活變得更加便捷了,不僅自已出門方便,就連外人進入村子也不再困難。這就像是開啟一扇窗戶,讓陽光和新鮮空氣照進屋子一樣,但與此同時,蒼蠅和蚊子也會趁機飛進來。
就在這樣的一天傍晚,一輛遲歸的拖拉機車帶回了一個人。這個人的大名已經被大家遺忘,但是他有個綽號叫做\"脹溝子\"。而這個\"脹溝子\",正是從青溪村走出去的人。
很多年前,村裡有戶人家,妻子在分娩時因難產不幸離世,只留下了嗷嗷待哺的女兒。老頭獨自一人承擔起了母親和父親的雙重責任,含辛茹苦地將女孩撫養長大,並給她取名為\"梅\"。
有一天,老頭外出辦事,在冰天雪地的荒野中發現了一個被凍得僵硬的男人。善良的老頭不忍心見死不救,便將這個人帶回了家,經過一番努力,竟然奇蹟般地將這個男人救活了過來。
這男人是山外一個村子的人,家裡生活貧苦,他也是餓急了,跑山裡弄吃的,差點把自已的小命丟山裡。
青溪村也貧苦,可是至少能吃飽飯。此後,這個男人索性留在了老頭家中,他幹活利落,很快贏得了老頭和女兒梅的喜愛。日子久了,兩人產生了感情,於是,這個男人成為了老頭的上門女婿。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命運似乎總是喜歡捉弄那些已經飽經苦難的人。這對新婚夫婦的幸福生活並未持續太久。平靜的生活了不到兩年時間,女婿在一次進山打獵時遭遇了一場嚴重的意外事故,不幸身亡,留下了年輕的妻子和剛出生的兒子。而結婚時未曾露面的男方家人聽聞噩耗後不辭辛苦,紛紛趕來處理後事,但他們卻將家裡所有稍微值錢一點的物品席捲一空,甚至連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不放過。原本一貧如洗的家庭如今變得更加困苦不堪。
面對如此沉重的打擊,年邁的老頭無法承受,身體狀況每況愈下,不到一年時間便離開了人世。從此以後,梅只能獨自肩負起照顧年幼兒子的重任,艱難度日。
梅寡婦一個人拉扯一個孩子,其中艱辛不足為外人道也!幸好有村裡人的庇護,才讓這個孩子可以順利長大。誰知道這孩子卻長歪了,從小就偷雞摸狗,偷吃村民們曬在院子裡的幹棗,甚至還偷過雞蛋、玉米棒等。
村裡人看在他餓的可憐的份上不多做計較,但是呵斥肯定會有的,也有暴脾氣的房爺房叔會踹上幾腳。
梅寡婦是個綿軟的性格,但是她卻知道感恩,每每見到脹溝子就唸叨:“兒砸,幸虧村裡的老少幫助咱們,要不然咱娘倆就餓死啦,你長大以後可一定要記住這些恩情啊。”
脹溝子也滿口答應著,他的記性很好,誰給他白眼了,誰罵他了,罵的是什麼;誰踹他了,怎麼踹的,踹了幾腳,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脹溝子心裡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把這些恥辱加倍奉還。
最讓人生氣的就是他的鄰居祝建軍,弄來一隻野雞,竟然只給他留了一個雞腿,而另一個雞腿卻留給了祝建軍自家的小女兒穎兒。更過分的是,那個雞腿上的肉明顯比他的雞腿上的肉多得多!穎兒年紀還小,長得胖乎乎的,哪裡需要吃那麼多肉啊?
所以,他帶著一臉壞笑領穎兒出去玩,當他們路過路邊的一個水窪時,他毫不留情地將穎兒推了進去。然後,他撿起地上穎兒吃剩一半的雞腿,開心地吃著離開了。
這個水窪並不深,只是暴雨過後留下的一灘積水。穎兒在水窪裡站穩後,驚慌失措地哭著試圖往外爬,但水窪邊上的爛泥被雨水沖刷得又溼又滑,穎兒掙扎了好幾次才終於從水窪裡爬出來。
當穎兒全身都是泥漿的回到家,這可讓她的家人心痛壞了。眾人來到穎兒說的水窪前,看到水窪邊上的溼泥一道道纖細的手指撓抓攀爬的痕跡,心痛、惱怒,萬般怒火噴湧而出,彷彿要將這水窪點燃。
祝建軍“嗷”的一聲就衝向梅寡婦家,他要弄死這個狼心狗肺的“脹溝子”,他的怒火就像那火山噴發,熾熱而不可阻擋。
“脹溝子”逃走了,離開村子,外出闖蕩世界。幾年後趕上“大串聯”,他弄了一身綠軍裝,居然跑到廣場上朝聖了,再以後他轉戰南北,混吃混喝。
回來後就以見多識廣的形象回紅旗公社當了一個紅小將小隊長。
他聽說村子開辦了粉條廠,已經很是有些結餘,心裡便開始打起小算盤來。於是決定回來看一看情況,如果可以的話,就在村裡鬧一場轟轟烈烈的革命。
當下社會流行著這樣一句話:“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在這種大環境下,青溪村竟然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搞經濟建設,這簡直就是在走資本主義道路嘛!想到這裡,“脹溝子”不禁皺起眉頭,心中滿是憂慮。
其實這句話是七零年教育部喊出來的教育口號,不是經濟行業口號。但是這口號朗朗上口,迅速成為紅小將們在日常革命行動的指導方針。
當一身綠軍裝,掛著紅胳膊箍的脹溝子昂首挺胸的走進大隊部時,人們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過去。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居然沒有一個人能夠認出他來。
婦女主任王嬸好奇地問道:“抓革命促生產,這位同志,你找誰?”她仔細打量著這個陌生人,試圖從他身上找到一些熟悉的特徵,但卻一無所獲。
脹溝子用一種嚴肅而又充滿激情的語氣回答道:“要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我找大隊長。”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種堅定和自信,彷彿他肩負著重要的使命。
王嬸皺起眉頭,繼續追問:“團結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大隊長不在,請問你有什麼事?”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同時也開始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似乎有些面熟。
脹溝子的表情變得莊重而深沉,他用激昂的語調說道:“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我們歌名的小將是來幫助青溪村割除資本主義尾巴的。”他的話語中帶著一股使命感,讓人不禁為之動容。
“啥?”王嬸瞬間就感覺心裡被堵住了,這是什麼牛鬼蛇神,居然敢來青溪村鬧事!他不知道這裡民風彪悍嗎?他不知道這裡林深狼多嗎?王嬸心裡這麼想的,嘴裡可不敢亂說,“農業學大寨。歌名的同志請坐一會兒,我去找大隊長。”
“好,為人民服務,快去找吧。”脹溝子對這位大嬸的態度很是滿意,看來這資本主義的苗還是很容易就能割掉的,一會兒就讓他們把倉庫裡的粉條都裝拖拉機上,拉回公社革委會,宋主任一高興,他沒準還會升升官呢。
大隊長正在莊稼地裡開心的看小夥子們開拖拉機表演耕地呢,滿臉的褶子都笑開了花。
現在這個日子過得太舒心了,老祖宗保佑啊。
王嬸風風火火的來到地頭找到大隊長,“大隊長,有一個紅小將來大隊部找你,要割咱資本主義尾巴。”
“啥?”大隊長聽到這話,第一反應和王嬸一樣,“這是那個王八犢子?這才舒心幾天?就不允許老百姓好過?走,我去瞅瞅。”大隊長很霸氣,大不了再把道封了。
大隊長回到大隊部時,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脹溝子”半躺在大隊長的椅子上,雙腳放在桌子上悠閒的很。
大隊長一眼就認出來脹溝子的身份,這人長的和他爹挺像的。不過他沒點破,畢竟脹溝子現在的身份還是很讓人顧忌的。
“這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我是青溪村大隊長,這位紅小將同志,有什麼事嗎?”大隊長態度和藹的問道。
“脹溝子”看到來人了,就把腳放了下來,“狠鬥私字一閃念。大隊長啊,你們很危險啊!這麼搞不行啊,是資本主義復辟,要馬上改。”
“是是是,這位歌名的紅小將說的對。”大隊長滿臉笑容,態度良好。“不過,我們也有難處哇。”大隊長越說聲音越小,人就心虛的往門口溜。
“哎哎,你別走哇你。”脹溝子一看大隊長要溜,這哪裡行?語錄也不說了,馬上起身就往外追。
他追出門了,大隊長卻返身回來了,坐在自已的椅子上,還用衣袖擦擦被脹溝子弄髒的桌子。“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嗡嗡叫。這位紅小將啊,你剛才說什麼?”
轉了一圈的脹溝子看見穩坐在桌子後面的大隊長,突然感覺有些心虛。看看自已這一身衣服,馬上膽氣又回來了。“我說,你們青溪大隊很危險,是資本主義復辟,要馬上改正,否則我們歌名的紅小將就會幫你們改。”
“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哦,是這樣啊。那麼……我們需要怎麼改呢?”
“你們有多少粉條?”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不多不多了,粉條還有個三四千斤吧。”
“灰豆腐乾呢?”
“哎呀,歌名的紅小將真厲害,連灰豆腐乾都知道。”
“別打岔,說,灰豆腐乾還有多少?”脹溝子拍了一下桌子,他終於找回來自信了。
“文攻武衛。灰豆腐乾還有三千多斤。”大隊長終於老實交代了。
脹溝子心裡狂喜,黑市裡粉條七毛一斤,灰豆腐乾八毛一斤,把這些東西沒收了,送到黑市就是超過四千塊錢,他發了。
“都沒收了,給我裝拖拉機上,我要送到公社革委會。”脹溝子大聲的呵斥著。
“是是是,馬上就裝車。歌名的紅小將你看哈,村裡的拖拉機一趟拉不了,咋辦?”
“村裡不是還有一臺拖拉機嗎?”
“那臺是手扶拖拉機,還得耕地呢。再說啦,這手扶拖拉機車斗小,也拉不了多少哇。”大隊長滿面愁容,“要不……你回公社去找輛拖拉機來?”
“找什麼拖拉機?明天拉兩趟。”脹溝子一錘定音。
“行!”大隊長咬牙答應。
夕陽落山前,祝衛國就來到宋江家做客了,手扶拖拉機真快。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透,大博就開著拖拉機,拉著滿滿一車斗的粉條,出發前往紅旗公社。因為粉條很佔空間,所以即使裝得滿滿當當,也只有兩千多斤。
為了不讓歌名紅小將辛苦地當裝卸工,大隊長貼心地安排了家雀兒隨車一同前往。這樣一來,家雀兒可以幫忙卸車和裝貨,減輕歌名紅小將的負擔。
大博和家雀兒都認出來脹溝子,畢竟年齡相仿,兒時都在一起玩過。一路上大博都沉默不語的開車,家雀兒就和脹溝子吹牛打屁,聽脹溝子說他如何爬上火車,如何和眾紅小將們搶飯吃,廣場有多大,人有多多,聖人發著金光,說話聲音有多嘹亮。家雀兒不時的發出一聲讚歎,讓脹溝子更加的驕傲。
“溝子哥,粉條這東西又佔地方,還容易受潮發黴,不如換成錢就容易處理了。”家雀兒就開始吹牛他認識紅旗公社黑市裡的“彎子”,他一邊說著一邊暗示脹溝子用不用他幫忙牽線?
“不用”,脹溝子擺手,切,在他的地盤上,還用得著你?你想分好處才是真的。我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能上這個當?
聽到這裡,一直沉默不語的大博哥突然變得興奮起來,他開始猛踩油門,讓這臺二十四馬力的拖拉機動感十足地加速。什麼山路十八彎、什麼九十度直角、什麼一百八十度甩尾,這些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是挑戰,但對大博哥而言卻是小菜一碟。只見他熟練地操控著方向盤,讓這臺破舊的拖拉機像賽車一樣飛馳起來。
如果大博哥看過電影《飛馳人生》,此刻一定會激動得大喊:“我,大博,就是巴音布魯克之王!”可惜他沒有機會看到這部電影,如果可以讓拖拉機參加比賽的話,那麼大博哥一定會成為這個領域的傳奇人物。畢竟,他現在所展現出的駕駛技術已經超越了一般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