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一種病。
楊燁長時間處於高道德感的壓迫下,於是心裡那種腐蝕毀滅慾望就開始悄無聲息地野蠻氾濫生長。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已一貫以來的追求是錯誤的。他在一段親密關係中不能真的佔據上風……因為他確實沒有這個能力去把握掌控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一旦失控,成了不完美的小白鼠,偏偏權力還在他的手上,那他就會在心裡千百次地模擬該怎麼殺死它。
殺死,然後丟到眼睛看不見的地方。他的周遭就能又變得乾淨如新。他的世界又能恢復到正常的秩序。他的生活就會重新變得輕鬆自在。他會急迫地想盡一切辦法,不計後果地來儘快逃離這種不利落,難纏的現狀。
他覺得“逃避”這個詞太懦弱了,他不願意承認。於是他給自已安上了一個更有氣勢的詞,叫做不破不立。先去做,再來看。哪怕結局是錯誤的,也能讓他減少很多的內耗時間。這種內耗的減少於他而言就是得到價值。
楊燁瞥了眼自已安靜的手機,又看了看遞到自已眼前的那部。他接過了,手機聽筒抵著耳朵,身體懶散靠著。他空閒著的那隻手順帶著摸了一把小明星的手。對方明顯也沒想到這茬,愣住了,就這麼詫異地任由楊燁摸著。
挺嫩。男人的手居然能這麼嫩。這是怎麼保養的,真牛啊。
他突然也有一點心癢。他還真沒有試過男人……女人也沒有。
他過的是什麼清湯寡水的日子啊。
楊燁湊近了打量小明星的手指,連指關節這種最容易變黑的位置都是一種健康白皙的粉嫩——他覺得周禮還是很會挑的。這人用什麼都要高階貨,嬌貴得很。
周禮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然後楊燁聽見了打火機點火的聲音,隨後是含著煙有些含糊不清的一句,“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樣……所以呢?你打算怎麼辦。”
這顆皮球被楊燁踢向小明星,但最後又回到了他的腳下。
而他本身最煩處理這種不道德的,錯誤的事情。
對方又是這種不溫不火的態度。
處理事不如處理人。
“分唄。”楊燁說,“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哈。這句話你想說很久了吧?”周禮笑出了聲,“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這還有得辯啊。楊燁聽笑了,“那是我錯了啊?”
這個時候,他的確完全忘記了自已的錯誤。更何況,他覺得自已的錯誤和周禮的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性質。
“……你覺得呢。”周禮輕聲說,“這事你得佔大部分的責任。我覺得我的處理已經算是很合理的了?”
“你說不做,那我就不碰你。牽手也不行,接吻也不行……你說你需要時間……哈,那到底需要多久呢。兩年了還不夠嗎。”周禮很低地輕笑了一聲,“我全都依你了啊。你想怎樣就怎樣?我壓力很大,是喜歡折磨人,下手重了些。但我也沒有對你下手?我在別人身上花錢發洩完了,對你而言有什麼壞處嗎。”
“花錢玩什麼不是玩?解壓遊戲還分什麼貴賤嗎。性和愛不能混為一談吧。”
“我認為我已經把最好的一面都向你展示了。”周禮語氣平靜,就像只是在陳述一個最為普通的事實,“楊燁,你承認吧,你只是不喜歡我罷了。”
承認?不不不,這可不敢承認。這怎麼能承認呢。那樣的話他不就成了欺騙別人感情的敗類了嗎。
捉姦成功,佔據道德高峰成功。但是說不過對方。也正常,對面的可是周禮,是能把生意做得那麼大的人,說不過他也不丟人。
楊燁靠感性接觸,靠理性分析對錯。但這事超過他的能力了,他沒法分個對錯。他的道德感,他的社會經驗認為周禮是在胡說八道,是在歪曲事實,但他沒法給出證據或者是什麼相反有力的東西來反駁對方。
他只能沉默。因為說不過。
周禮受不了這種沉默,他第一次語氣幾近失控,“楊燁,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啊?我到底怎麼做你才會滿意啊?”
楊燁想,我怎麼知道呢。事情得要先發生——才能想象到具體的後續啊。
“你說話啊,你為什麼又不說話?你到底有什麼需求不能直接說出來嗎?為什麼事事都得我耗費心力去猜去想?我每天已經很累很累了我都要崩潰了,你為什麼還要給我臉色看,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一個人來看待啊?”
周禮的語速很快,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剋制的細顫和幾乎要崩潰了的哭腔,“談個戀愛玩個情趣的話我都可以依你……什麼貓貓狗狗的遊戲你床上想玩的話也都可以。但這是現實,我就是一個人,不是什麼你的寵物你想怎麼對待就怎麼對待?你想要寵物的話也可以啊,露娜怎樣?送給你玩了啊。你還不是沒多久就玩膩了不想養了然後送到我這想讓我養?我都說了我沒空養貓啊?當畜生被你玩弄你就能滿意?真不見得!”
露娜趴在沙發的對面,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低著頭舔著自已的毛,歲月靜好,全然不知道身邊正在發生著什麼紛爭。
還是當動物好,可愛就行。每天只需要吃吃睡睡,沒人對他們有著什麼期待。
周禮說的那麼多話,楊燁聽是聽見了,但他有些走神。然後他聽著覺得有些煩。他想著,他得解釋反駁回去,說把露娜給你養不是不想養的意思,是想找個藉口和你搞好點關係什麼的……但這場景說這種話就有點丟份了。
所以這不能說,那不能說的,楊燁就更無話可說了。說不了話,沒法理解周禮是什麼意思,他就開始覺得無聊起來了。他走著神,想今晚該吃什麼。
“楊燁。”周禮叫他,“冷暴力有意思嗎。我們非得走到這一步嗎。”
這算是冷暴力嗎?楊燁覺得不是。因為他是想說話的,只不過是對方不給他能說話的機會。這得怪周禮話太多。
他這麼想著,又在走神,就隨口嗯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