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
磐門石梯上一眾少年少女們已經爬到了半山腰。
簫闊一直領先十餘階,雖然背對著眾人,但餘燼知道他隨時都在關注著下面。
武夫沒有神識,可五感卻極為強大,雖比不上修士神識但周身的情況還是能感知一二。
餘燼跟在一群少年少女身後,眼見天色漸晚,他便不再隱藏慢慢越過眾人走到前頭。
“喂…大哥哥… 背揹我好嘛!”
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姑娘用水汪汪大眼睛看著餘燼。
餘燼轉過頭微微一笑,然後果斷拒絕,“不行。”
小姑娘圓嘟嘟的臉頓時拉了下來,張牙舞爪道:“小氣鬼喝涼水,找個婆娘一條腿…”
正往上爬的餘燼差點沒站穩,笑著搖了搖頭,腳尖驟然發力追上簫闊,與他並肩行走。
“兄弟不是附近的人吧,為何想加入我磐門?以你的天賦進雪月宗也不難吧?”
簫闊揹負雙手,速度放慢開始一步一個石梯。
餘燼扶著斗笠笑道:“聽聞磐門風評不錯,想來看看真假。”
“你受傷了?”簫闊感受到他的氣息凌亂。
餘燼點頭,“與妖獸廝殺道基被毀了大半。”
聽此,簫闊不再多深究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有十五歲嗎?”
“還差幾個月。”
聽到餘燼還未滿十五,簫闊忍不住吸了口涼氣,“好傢伙,如此年輕就已經是先天大成,雖不知你煉氣以前是何境界,然而僅憑這武道天賦就足以嚇人了,還是氣武雙修,膽子可真大。”
要知道能在十五歲就入先天可不容易,並且還是先天大成。修士還好十幾歲的搬山境不算太驚豔,而武夫可就罕見了,他馬上就到十九歲,也才踏入先天圓滿的境界,這在磐門已經算是很好的天賦了。
餘燼向他展露的只是先天開山氣息,至於武藏並沒有展現出來,一來是傷勢未愈,二來壓低一境已成習慣。
“道基毀了,當個純粹武夫也好。”
簫闊緩緩點頭,“也是,氣武雙修本就走不長遠。”
“是啊!你們每次收弟子都是這般嗎?”
餘燼轉移了話題,簫闊回頭看了一眼唉聲載道的少年少女們,粗獷的臉上浮現一抹傷感。
“嗯,往年都是由我與眾師兄前往山下的城鎮中找苗子,如今妖魔霍亂,師兄們前去鎮妖,許多村子都被血種侵蝕。這些小傢伙還是我好不容易救出的,大部分都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
“唉,這世道說變就變啊!”
“誰說不是呢,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前線妖族被阻擋,我們能做的便是將自家門口這一畝三分地清理乾淨。”
“對了,還未請教兄弟大名,在下簫闊。”簫闊走上最後一階,轉身抱拳詢問。
餘燼抱拳回道:“在下餘燼。”
一輪大日深埋大地,石梯最上方是一方寬闊廣場,瑩瑩火光從石梯兩旁的林海中飛出,漆黑的石梯有了一絲昏黃的光亮。
下面一眾少年少女哭成一片,大都特別害怕黑夜,只有那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雙手叉腰氣喘吁吁,兩條短腿還在奮力挪動,嘴裡不停嘀咕著。
“小氣鬼喝涼水,找個婆娘沒有腿…小氣鬼喝涼水…”
石梯最上方,兩人相視一笑。
簫闊抱拳道:“有勞餘兄。”
“小事。”
餘燼擺了擺手,而後運轉身法瞬間出現在羊角辮小姑娘身邊。
“啊!!!鬼啊!”
餘燼無奈,提著她的後領一步衝上廣場。
之後又瞬間出現在下面的少年少女身邊。
兩個人來回往上送,不過幾個呼吸就將一眾少年少女們送了上去。
看著眼睛哭紅腫的小傢伙們,簫闊心疼不已。
“好啦,準備吃飯,吃完飯就去睡覺,明日一早起來測根骨。”
聽到有吃的,一群小傢伙瞬間將剛才的事情忘的一乾二淨,爭先恐後的往前衝。
……
翌日。
磐門演武臺。
一群小傢伙睡眼惺忪地站成兩排。
餘燼也在其中,今日他沒有帶斗笠,還是一身粗布麻衣,腳上踩著一雙黑布鞋,一頭飄逸白髮被他束在腦後。
演武臺上,磐門門主武磐端坐主位,餘燼原本以為這位神藏境武夫,會是像簫闊那般虯髯模樣,卻沒想到竟然是位秀氣書生模樣。白面無鬚,一襲青衣乾淨整潔,身材修長,臉上掛著和氣的笑容。
在他身旁坐著兩人,一人白衣飄飄,青年模樣,一人紅衣如火,是位身材高挑的女子,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
不過以餘燼來看,她應該是服用了駐顏丹之類的,因為這女子沒有靈氣波動顯然是武夫。有一種小法術可以大致觀測出人的年齡,雖然沒了靈力,但是餘燼的眼界還不算差,打量過後得出一個結論。
此女年齡至少超過四十。
一襲青衣的武磐微笑起身,嗓音柔和。
“小傢伙們,看到這裡的石碑沒,一個個上來,用盡全力打上一拳。”
臺上,一座等人高的石碑矗立,上面光滑細膩,正散發著柔和的白光。
簫闊站在石碑旁邊笑呵呵的看著下面。
“這是測力碑能測出你們的武道根骨,誰願意先來。”
話音剛落,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自告奮勇舉手。
“我來我來。”
“好,報上你的名字,上來吧。”
羊角辮小姑娘朝著身後餘燼舉了舉拳頭,咬牙道:“本姑娘叫紫嫣。”
看著她蹦蹦跳跳走上高臺,餘燼不由的微笑。
跳上高臺的紫嫣十分有禮貌朝上面三人鞠躬。
“大哥哥大姐姐們好,我可以開始嗎?”
一聲大姐姐叫的那紅衣女子心花怒放,她溫柔道:“可以的小妹妹,測完後就來姐姐這裡吧。”
在她對面的青年搖頭苦笑,馬上都快五十的人,好意思?
紫嫣乖巧點頭,走到測力碑前捏緊粉拳。
只聽一聲嬌喝聲過後,測力碑上白光匯聚,然後盪開一圈極為模糊的白圈,白圈盪開之後幾縷白光像是有靈性般攀上紫嫣的小拳頭上。
“好傢伙!”
簫闊忍不住一驚,臺上三位也同時起身。
“一圈為千斤,儘管這白圈不清晰,觀其狀應有八九百斤的氣力,還能引起武意纏繞,了不得的天賦!”
“這丫頭應該是這群小傢伙中最小的吧。”
“是的,只有十一歲。”
“撿到寶了哈哈。”
在下方的餘燼早就看出這小丫頭不凡,雖然嘴有點碎,不過還是蠻可愛的。
在測力碑前的紫嫣舉起粉拳高興道:“怎麼樣,本姑娘厲害吧。”
“厲害厲害,小紫嫣快到姐姐這裡來,以後就跟著姐姐修煉好不好?”
紫嫣蹦蹦跳跳的跑到紅衣女子那裡,乖巧點頭,“好的呢,漂亮的大姐姐。”
紅衣女子笑容燦爛,不停捏著她的圓臉。
武磐溫和的嗓音再次響起。
“好了,繼續。”
於是下面開始陸陸續續上前測試。
…
日到中天,三十多人的隊伍漸漸只剩下餘燼一人,前面測試的大部分都只是一兩百斤氣力,更沒有引起武意縈繞,不過磐門還是將那些沒有什麼天賦的小傢伙收入門下。
似乎這個測試也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想到此,餘燼抬腳跨上演武臺,雙手抱拳朝對面三人行了一禮。
“晚輩餘燼。”
武磐輕輕點頭示意。
那名白衣青年嘿嘿一笑,然後看向對面的紅衣女子。
果不其然,正逗弄紫嫣的紅衣女子頓時被吸引,柳葉細眉下一雙鳳眸流光溢彩。
“好俊俏的小郎君。”
在她懷裡的紫嫣撇了撇嘴,嘀咕道:“白毛白臉,弱不禁風,哼。”
“紅鸞,人家還不滿十五,你可別想老母牛吃嫩草。”白衣青年壓低聲音調笑道。
名為紅鸞的女子眉頭一挑,怒罵道:“好你個唐嘯風,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行了,身為長輩成何體統!”
見武磐發話,兩人不再鬥嘴。
武磐起身,一手負後一手虛握在腹前,他笑容和藹聲如清風,濃眉似墨,眼如日月,看向餘燼。
“英雄不問出處,你小子既然誠心入我磐門便不要藏著掖著,不然老夫可有理由懷疑你是妖族奸細。”
此話一出,簫闊不由皺眉,聽門主的話語這小子是壓境了不成?
餘燼訕訕一笑,沒想到啊!這武磐的實力恐怕比吳昊還要強,竟然能感知到他的氣息,雖然是傷勢導致氣機漂浮,不過這份感知確實極為靈敏。
“前輩慧眼,晚輩無意冒犯,更與妖族無關,只是體有傷勢這才不便,既如此,晚輩便全力一試。”
剛好他也想看看開啟武藏後的氣力到底有多少。
武磐聞言緩緩點頭,“儘管使出全力,是與不是,老夫自有決斷。”
餘燼走到測力碑前,左腳向前弓步下蹲。
一口火龍真元氣提起,貫通血藏,血管如虯龍般宛延凸起。平地一聲悶雷,餘燼體表浮現一股無形罡氣,罡氣不斷壓縮,呼哧呼哧的聲音像是刀刃劃過空氣,在他的體表不停升騰。
餘燼面色不改,捏拳收腹,心臟強有力的跳動在不停加快,濃如漿的血液流向各大脈絡。
每個修士的靈氣波動都是獨一無二的。
同樣,每個武夫的本源真氣也是獨一無二的。
熾熱的白氣從嘴角溢位,餘燼眼射金光,沒有動用任何拳法功法,只以強橫的肉身血脈轟出爆裂一拳。
拳峰在還沒觸碰到測力碑時,上面的白光就在持續匯聚,當拳頭落在之上後,白光迅速向四周層層擴散。
簫闊忍不住連退數步面露驚駭,紅鸞放下紫嫣一個閃身來到測力碑旁邊。
唐嘯風白衣飄飄嘴裡不斷說著“好傢伙…”
也就武磐頗為淡定。
一拳之後,連續擴散的白圈層層疊疊,無數縷白光歡快地順著餘燼的拳頭爬上身,一瞬間,餘燼體表白光四溢。
“九十,九十三,九十九,一百零三。”
“十萬三千斤,這他孃的要是打到我頭上,不用防禦法器我得瞬間暴斃。”唐嘯風不知從那弄了把摺扇輕輕搖動,“太變態了。”
“只是肉身力量,他並沒有動用拳法,打你當然簡單,你個煉氣脆皮雞,紙糊的體魄。”紅鸞邊觀察測力碑,邊諷刺道。
唐嘯風嘴角抽搐,脆皮雞?
餘燼收拳,體表白光漸漸消散。
“兩位前輩,如何?”
“啪”一聲將摺扇合起,唐嘯風感慨道:“平生罕見,留在磐門屈才了,實在是屈才了。”
後面的武磐聽到這句話差點沒上去給他一拳,這話說的,好像我磐門一無是處一樣。
啪——
紅鸞跳起來就是一巴掌拍在唐嘯風頭頂,“放你孃的屁,什麼屈才,這叫有眼光,少年啊!跟著姐姐修煉吧,姐姐一定會好好疼愛你的。”
餘燼笑而不語。
紫嫣蹦蹦跳跳過來,伸手點了點餘燼的胳膊,忿忿不平道:“什麼嘛,軟軟的哪來這麼大力氣?”
一隻大手撫在紫嫣頭上,武磐打量著餘燼,一身拳意凝於雙眼。
“這麼年輕就開啟了武藏,年輕人,怎麼沒聽說過你的名字?”
“晚輩一直在山中修行,並未出世。”
“嗯,老夫說過英雄不問出處,你因何而來老夫也不過問,不過,你可敢讓老夫查探一番?”
感受到武磐眼中熾熱的拳意,餘燼伸出手爽朗一笑,“有何不敢?前輩請。”
“好。”武磐抬起按在紫嫣頭上的手,覆蓋在餘燼手上。
一身磅礴武意包裹餘燼,餘燼放開心神,武磐的眉頭緩緩皺起,過了許久才慢慢舒展。
收回手,武磐露出笑容,“若是不嫌棄,從今以後磐門便是你的家了,特殊時期,此舉勿怪!”
“理解!多謝前輩!”
武磐含笑點頭,轉身看向眾人,“小傢伙們,從今日起你們便是我磐門中人,入我磐門者不得恃強凌弱,更不得仗勢欺人,除此之外若受欺辱,磐門便是爾等最堅硬的後盾。”
…
入夜,月明星稀。
磐門議事廳中,武磐放下茶杯目光深沉。
“這群小傢伙就交給你們兩個,過些時日我得下山一趟。”
“放心吧大哥,只是…”紅鸞有些擔心,如今的天地處處透露著危險詭譎。
武磐擺手道:“如今事態沒誰可以不死,不過要死的話還得我這種老傢伙先死才對,哪能總是讓年輕人打頭陣。”
紅鸞目光閃爍,到嘴邊的話最終還是嚥了下去。
“對了,那個來歷神秘的年輕人放心交好便是。體內千瘡百孔,道基天賦老夫也是平生罕見,只可惜碎了大半。一身武意正大光明,這樣的年輕人若是不隕,日後必定是一方大能。”
大晚上還在輕搖摺扇的唐嘯風坐直身子,思索良久道:“如此天驕怎會籍籍無名,連雪月宗都沒發現?難不成真是在山中修行不問世事,那也應該有位師傅才對,總不能無師自通吧?”
“誰知道呢!看那一身傷怕是經歷過一場大戰,至於為何而戰為何受傷,我們不必刨根問底,誰心底還沒個秘密,我只需知道他不是邪魔外道,誠心想入我磐門就好。”
武磐走出議事廳,揹負雙手立於明月之下,修長的身影變得偉岸挺拔許多。
“早些歇息吧!趁妖族還未突破鎮妖關,好讓那群小傢伙多一分保命的本事才行。”
身後兩人面面相看,似乎在每個人心中,鎮妖關破防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