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月,餘燼整日陷入了畫符之中。
案上黃符層疊,全是金剛符,有三十多張。
其中大部分都入了品,要是像那個道士一樣拿去擺攤,就算遇不到大怨種也能賣個兩三百靈石,不過需要些時間。
畢竟沒人會一下子買這麼多,更何況這種金剛符只對靈海以下管用,對上靈海修士除非幾張疊加在一起才可能勉強抵擋一擊。
並不是金剛符低階,而是餘燼水平有限,符籙全解中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
“如果能得到一位佛門大金剛境的羅漢精血,以此畫金剛符必定可入九品寶符,任你什麼狗屁的本命劍修也破不開。”
這位著書的作者似乎很討厭劍修。
收起思緒,餘燼將案上幾十張金剛符全部貼在衣衫內襯之中。
外邊起風了。
窗子被一陣風推開,風獵獵將案上的物件吹的到處都是。
撥開額前吹散的長髮,餘燼來到窗前,此刻窗外的天空黑雲壓山,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什麼鬼天氣?五六月了還沒有一絲熱氣。”
關上窗子,餘燼回到榻上盤坐,碧寒劍橫在膝上,一雙流淌著星河的眸子在昏暗的房間內越發明亮,他緩緩閉合雙眸開始閉目養神。
…
過了許久,餘燼睜開雙目,伸手摸了摸腰間一物,若有所思。
來了。
起身,推開房門,外面雷電交加,寒風驟雨之中,一道倩影懸浮在眼前。
“恭喜師弟破境。”
楊若兮撐著一道透明靈氣,將雨水隔絕,一張精緻的小臉上雖然掛著笑容,可眼底深處卻有一抹難以察覺的悲傷。
餘燼提著長劍右手覆蓋左手上,“多謝師姐。”
大雨如注,聲響如同那湖中的瀑布砸落。
楊若兮看著眼前少年,眼神有些躲閃,輕聲道:“師尊已經出關,命我等前去洞府聽講。”
餘燼將劍在腰間挎好,臉上古井無波,淡淡回應道:“好。”
長劍出鞘,白衣少年抬腳踩在劍上破開雨幕往朝霞峰方向飛去。
不知為何,楊若兮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刺了一下,她強打起精神御器跟上那道白衣。
…
收起長劍,一襲白衣飄然落地,不遠處有兩道身影也隨之落地。
簫夙與朱子明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喲,小師弟破境比我預想的的還要快呀。”朱子明一身大紅袍鮮豔十足。
“走吧,師尊在等我們。”
簫夙饒有深意的看了餘燼一眼,率先踏上洞府大門。
“四師兄呢?怎麼沒見他人?”
算起來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到黃山的身影了。
“誰知道呢,可能還在閉關聚靈海吧,老四練氣最慢了。”
餘燼不再多言,兩人並肩走向洞府。
身後楊若兮收起法器也跟了上來。
一踏入洞府,餘燼就將手搭在了劍柄上,看著頭上三個筆走龍蛇的大字,他心中暗暗道:
“想成仙嗎?”
前面的簫夙放慢腳步,等到兩人跟上來才繼續向前走。
石階像是一隻猙獰兇獸張開的血口,陰冷的氣息讓人冷顫連連。
明亮的珠光出現,師兄弟三人踏入大殿。
丹爐下火焰升騰,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反倒似鬼火般陰寒。
丹爐前,老道士端坐蒲團,聽到動靜這才幽幽睜眼。
在他身旁黃山好似一座鐵塔矗立,原本老實巴交的面孔此時呈現一片鐵青。
“老四!”朱子明盯著不太對勁的黃山,眼神逐漸變幻,“怎麼回事?”
簫夙沒理他,目光停留在老道士的臉上,“師尊,我們來了。”
楊若兮也緩緩來到石殿,一時間,整個石殿中的氣氛變得詭異。
老道士點頭笑道:“好好好,小余燼已經入靈海了嗎,不錯不錯,過來讓為師瞧瞧。”
聞言,餘燼腳下生根,一步也不願挪動。
他怕,怕一上前就被人張開大口吞了,從上山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只是一直沒敢確定而已。
後來從簫夙洞府中出來後也想過一走了之,只不過他不敢賭,閉死關,鬼信啊!
“怎麼?不聽為師的話了?”老道士臉色瞬間拉了下來。
簫夙上前一步,冷聲道:“到了現在師尊還要裝模作樣嗎?”
“你們…”朱子明驚訝的看著對峙的師徒,他猜到了什麼,但是卻不願相信。
“也就是你上山十幾年還整天嘻嘻哈哈。”簫夙都懶得去看朱子明,他本不願多說什麼,之所以點了點餘燼,還是覺得他更有用些。
“好了,既然如此為師便不再隱瞞了,為師有一法,可助爾等成仙。”
老道士大袖飄搖,眼神中透著一絲渴望。
“師尊這話三歲小孩聽了都不會相信。”簫夙神情冷漠,緩緩道:“我跟隨你有三十多年了吧,起初我很慶幸能遇到一位好師傅,也很感激的你的救命之恩。可是,後來我漸漸明白了,你這哪是救我,分明是想拿我煉丹嘛!對吧,我的好師尊?”
此話一出,在場的幾位只有朱子明眼睛瞪的渾圓。
老道士微笑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當看無意間發現,楊若兮在為你收集煉丹藥人的時候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會輪到我,只是沒想到你胃口這麼大。”
“那你為什麼不逃呢?”老道士笑容收斂。
“逃?不是沒想過,以我的天賦跑到雪月宗自然會被人重視,只是…我不敢呀師尊,您老人家嘴上說閉關,可隨時就能出現,而上山之時你給的丹藥,我可是全都吃了。”
說的最後,簫夙聲音冰冷的嚇人。
老道士點頭道:“所以你今日敢來是做好準備了嗎?”
“我這小小的動作自然瞞不過師尊的法眼,我知道你破境失敗,並且受了很重的傷,今日來拿這條破命請師尊…”
“赴…死!”
老道士手指敲打著膝蓋,不由的笑出來聲。
“年輕人總有一股莫名的自信。”
“不是自信,是無奈,好在確定你要的是踏入靈海的靈根,我自然也有些許喘息時間。”
“哈哈哈,這還不是自信?”老道士起身雙手負後,言語中帶著惋惜,“其實為師也不想的,奈何別無他法了。”
“別裝了,自一開始你收徒也只是為了煉丹治傷而已,你真覺得我這幾十年就待在瀑布裡傻傻練劍?別以為我不知道,楊若兮根本不是什麼狗屁公主,她是你的女兒。”
此話一出,就連餘燼心中都不免有些驚訝。
“楊若兮!”朱子明咬牙盯著她,聲音顫抖。
楊若兮手足無措躲在一旁,不敢對上他的目光,他偷偷打量著餘燼,見他依舊是看客的模樣,似乎對此事一點也不在乎。
“這你都知道?還知道多少都說說吧,反正為師不急,丹爐裡的輔藥還差些火候。”
老道士掌控一切的姿態讓簫夙徹底破防,他神情扭曲厲聲道:“當年那個小小的萍國莫名其妙被覆滅,全都是你一手策劃。還有黃山的村子,你殺了他全村,拿人魂煉丹偏偏還裝作他的救命恩人。山下三百里外數個村子經常有身懷六甲的女子和幼童失蹤,他們都被你拿來煉丹了吧?你怕做的太過被雪月宗盯上,這才讓楊若兮拿著人種袋下山,在坊市為你買奴隸對吧?”
簫夙的話似鋼刀插在幾人心頭,朱子明不由退後,眼神中充滿了恐懼,他回過神想到了一件事,顫抖質問:“那…我家呢?”
老道士眼神冷漠並沒有回答他。
“你朱家的傳家秘寶離火扇就在他的手裡,當年救你也只是看中了你的天賦根骨而已,你吃的丹藥裡說不定就有你親人魂魄血肉煉製而成的。”
“去死!!!!”
簫夙的話徹底讓朱子明點燃怒火,他眼眶都瞪裂,渾身氣機轟鳴作響,一股火氣直衝老道士。
老道士看也不看,隨手拂袖將他掀飛,幾道鋒芒眨眼便將他洞穿釘在石壁上。
“你是如何知曉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啊!我還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眉心有一扇門,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想必是讓你修為難以精進的神通秘法之類的吧?”
這句話觸碰到了老道士的逆鱗。
“我的好徒兒,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啊!來與我說說是誰告訴你的,我可不信你有這麼大本事能知道老夫的秘密。”
老道士陰沉的笑著,抬手一揮石殿周圍的夜明珠發出“嗡嗡”的聲響,光彩奪目的陣法將整個石殿包裹。
“你不說,那麼老夫就搜你的魂好了,你以為你壓著境老夫便看不出了?年輕人啊!太自以為是了,在這陣法中老夫隨時可化龍。”
見此一幕,餘燼悄悄後退躲在幾人身後,一時間他還難以看清形勢。
老道士雖然看似盡在掌握,可以簫夙這樣的人也不會莽撞到沒有後手就深入虎穴。
靜觀其變。
石壁上朱子明筋骨寸斷,耷拉著腦袋眼中沒了色彩。另一旁,楊若兮孤零零的站著,見餘燼望過來,她低下頭雙手不斷揉捏著衣角。
餘燼暫時沒搭理她,盯著前方的戰況,以他現在的修為根本插不上手。
…
“原來是龍門上境,這就是你的底牌嘛?”老道士雖嘴上嘲笑,可一出手就是化龍修士的手段。
但見此刻,簫夙渾身散發劍氣,一柄銀色長劍出鞘劍氣分成密密麻麻的長蛇。
好在石殿夠寬夠大,不然這凌厲的劍氣都能傷到餘燼。
數道鋒芒自石壁上朱子明體內飛出,攏共一十三柄飛劍匯聚盤旋在老道士周身,攪碎襲來的劍氣長蛇,攜著鋒芒筆直刺向簫夙。
簫夙面容不改手中長劍一扭,一團極為璀璨的劍光大作。
叮!叮!叮!
劍氣與法寶飛劍不斷觸碰,劍氣瞬間消融。
簫夙放開長劍,雙手結印,法印在他手上絢爛凝結,一層層疊加。金光璀璨之中,烈馬嘶吼,一匹披甲戰馬從金光中躥出,其上有金甲神人斜提長槍,金燦燦的光輝閃耀。
老道士以神念御使飛劍,雙手一招,自丹爐下出現一縷縷灰白色的火焰凝聚到手中。
兩團火焰之上有無數張人臉一閃而逝,悽慘的嘶吼讓人心神不寧。
這爐中不知練過多少人,底下的骨灰堆積。
此火由骨灰中的磷火外加諸多冤死鬼魂形成,極陰極寒。
“去。”
老道士雙手捧在一起,輕輕一吹,前方一片灰白火焰夾雜著鬼影對上那騎馬衝殺而來的金甲神人。
火焰一瞬間撲到金甲神人之上,那道道鬼影不斷撕咬,金光四溢。
金甲神人抬槍橫掃,鬼火前仆後繼,掃了一片又來一片,不到片刻就將金甲神人撕扯乾淨。
簫夙並劍指身邊長劍飛出,金戈之氣在身前聚成一道劍網,一指點出,劍網朝前覆蓋。
這般光景看得餘燼眼中溢彩連連,他按著劍柄神識一直在注視著周圍。
劍網與鬼火一同消散,老道士讚歎道:“不愧是劍修,越境廝殺果然不是說說而已,不知道你養出本命飛劍沒有。”
簫夙臉色白的嚇人,越境廝殺並不容易,一直這樣下去他遲早撐不住。
他吐出一口擠壓的濁氣,從容道:“你猜。”
乍然間,老道士道袍鼓起,身上一面銅鏡發出金光自主護體,尖銳刺耳的觸碰聲在石殿中迴盪。
一直在用神識觀察的餘燼都沒有反應過來,遠遠看去老道士身前,除了銅鏡之外空無一物,但那道聲響絕對是飛劍對撞銅鏡。
老道士低頭一看,只見法寶級別的銅鏡竟然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凹陷,險些刺穿,但他並沒有感受到飛劍的波動。
這就是滄溟天河劍與本命飛劍的差距,若是換作滄溟天河劍來攻這塊法寶級別的銅鏡,根本不會有這種效果。
這還只是簫夙本命飛劍初養成而已。
他本不認為簫夙能養出本命飛劍,畢竟後天劍修是有很大的機率養不過出來的,然而事實擺在眼前,而且就連飛劍神通都悟出來了。
“倒是沒想到你連飛劍神通都能悟出,哪怕放在上界也是極為難得了,只是你這神通算不上多驚豔,可惜可惜!”
簫夙臉色越發的慘白,沒想到老東西身上還有如此高品的護身法寶,失算了。
飛劍雖是一體不用耗費心神,可神通不一樣,以他現在的修為施展飛劍神通,會給身體帶來超出負荷反噬。
果不其然,隱去的飛劍逐漸顯露身形,是一柄指頭大小的銀色小劍,簫夙噙著一口血目光一凜,飛劍再次隱去。
餘燼發現這飛劍神通當真是防不勝防,一點波動都沒有,哪怕他把神識控制到極致都察覺不出。
可謂是千里取人頭,殺人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