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高山,罡風攪動著雲海,一位頭扎束帶,腰纏玉巾的青年背劍而立。這青年長髮及腳,長眉若柳,容顏極美,看上去弱不禁風宛如女子,但他身上卻散發著一道道無形的凌厲劍氣,鋒芒畢露。
在他身旁是一位女子,一位超凡脫俗的秀麗女子,她身穿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長裙,身披薄紗,肌若凝脂氣若幽蘭,溫柔沉默。
女子眉頭緊蹙看著罡風攪弄雲海,男子並未看雲海,只是側頭盯著身邊佳人。
“如何?”男子開口嗓音溫和。
女子輕輕搖頭,“道基已損,本是必入化龍,如今已是奢望。”
“混賬,左恆是廢物嗎?手持浮光鏡坐鎮連個後輩都護不住?”
“莫要這樣說,楠兮那丫頭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本來只是追擊一隻盜竊機密的二階妖屬,不料中途遇到了一個神秘的龍門極境妖修,這才落得如此下場。”
“距離天門開啟還有將近三年,我看這群雜毛畜牲是活的不耐煩了,且待我走一遭離魂峽。”男子取下腰間酒葫蘆猛灌一口,吐出的酒氣如同萬劍出鞘,將遠處罡風雲海斬退數百丈,盡顯不羈之色。
“離魂峽,魂魄飛,生魂至,死魂歸。青蓮,何必冒險?待星閣人至我雪月宗再做商議。”
名為青蓮的俊美男子嘿嘿一笑,“放心吧師姐,區區蠻荒之地困不住我,此行順便尋找一番根治道基的靈藥,兮丫頭可是榜單上最高等的天賦,絕不能如此罷了。”
“師姐你在此地困守一甲子,也該結束了。”
見青蓮深情望來,女子不知該怎麼回應,只能轉過頭輕嘆道:“也罷,此去務必小心。”
“師姐放心,能困住我的寥寥無幾,能殺我的絕無僅有。”
“師姐安心坐鎮宗門,師弟去也。”
長劍出鞘,一襲青衫飄搖南下,御劍而行,雲海東西二分翻湧不止,久久不能合攏。
女子目光望遠,只見那襲青衫早已遠離了雪月宗地界。
她是雪月宗宗主袁落竹,化龍境修士,眼神卻黯淡無光,心中的愛意也不敢表露,只得壓制。
只因那一襲青衫太過耀眼,天生劍修三十歲前化龍成,世間少有。如果不是為了在此地陪她,何至於浪費這幾十載光陰遲遲無法破境?
想到此,袁落竹愧意更濃。
……
清晨。
餘燼早早來到瀑布前,大師兄簫夙已經抱劍等候多時。
“師兄。”餘燼拱手行禮。
“嗯,開始吧,今日我將出劍打磨你的經脈。”
“是。”
餘燼翻身跨上巨石穩穩盤腿而坐,任由飛瀑衝擊不動如山。
“請師兄出劍。”
“可。”
簫夙跨出一步,手指輕輕將長劍推出鞘半分。
霎時,一縷縷看不清真切的細小劍氣如靈蛇般從湖水中游向餘燼,速度之快轉眼就鑽進了餘燼體內。
早已做好準備的餘燼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咬緊牙關。
遠在瀑布湖邊緣上,三人悄摸摸的偷看。
“嘶,看著都疼,師兄的劍氣更為精妙了。”朱子明露出膽顫的神情。
“那還用說,師兄修為恐怕快要鑄成龍門了。”楊若兮回道。
黃山憨憨一笑,“是哩,當初我也體驗過那種滋味,別提多難受了,小師弟真厲害。”
“黃山師弟快去準備藥草,加大藥量,我觀小師弟今日怕是要重傷,子明師弟去斬殺幾隻血氣濃郁的妖獸,我來為小師弟調理。”楊若兮不緊不慢的吩咐著。
黃山迅速起身,點頭稱是。
朱子明打了哈欠喚出飛行法器拔地而起,一頭扎進山脈之中。
飛瀑洶湧好似白龍,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下方餘燼面部扭曲,四肢百骸如鞭炮齊鳴,那一條條劍氣靈蛇在他體內橫衝直撞,蠻不講理。
嚥下一口濃烈鮮血,餘燼的身軀開始劇烈顫抖,雙目雙耳之中不斷溢位雪白的劍氣。
簫夙心中驚歎,不過一日就能承受住自已的劍氣,此子天賦與意志可見一斑。
劍氣洗髓可與天雷地火等自然之力洗髓相比,稍有不慎便會落個經脈寸斷的下場,這也是許多修士願以丹藥走捷徑的原因。
感嘆過後,簫夙猛然推劍,更多劍氣靈蛇落入水中鑽進餘燼體內。
此時,餘燼的體魄千瘡百孔,五臟六腑各大經脈靈竅通通充斥著雪白劍氣。
一縷縷灰黑色氣息被雪白的劍氣帶出,落入水中久久不散。
此乃世間汙濁之氣,自人降世起便在體內堆積消耗人體元精。
凡夫俗子壽不過百多是因此。
一旦將體內汙濁清空,人軀超凡脫俗重回先天,再以功法牽引天地靈氣入體,於體內開闢靈氣河道搬開大山,聚成靈海靈氣化為法力,這才算是踏入修仙之道。
“啊!”
餘燼難忍劍氣之盛,仰頭吼出一聲,大量的灰黑色氣息直直上升,劍氣裹挾將飛瀑擊退倒流。
不過一剎那劍氣消散,蠻橫無理的飛瀑重重砸下,發出震耳的轟鳴。被砸碎的水,好似萬串閃光的“珍珠”,“珍珠”互相撞擊,化成水珠,水珠變成霧氣四散開來。
霧氣之中一道身影狼狽站起,又直直倒下最終昏死。
早已等候多時的楊若兮飛身而下朝簫夙點了點頭,而後抱起餘燼來到湖邊一處芳草茂盛之地。
朱子明黃山正圍著一個大木桶攪動著。
“快快快,藥力正盛。”
楊若兮素手輕抬將餘燼輕穩放入桶中。
“還別說,小師弟這身子看著挺誘人。”
楊若兮狠狠瞪了朱子明一眼。
朱子明訕訕一笑。
木桶之中血氣濃郁,咕嚕嚕的沸騰著,一株株不知名的靈草正在散發著藥力。
楊若兮又從乾坤袋中取出三枚靈石丟了進去。
“嘖,師姐真偏心,當年咱都沒這待遇。”朱子明幽幽道。
“閉嘴,看你的靈田去。”楊若兮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
意識再一次深陷。
一片無邊血海,餘燼站在海面上神情漠然。
“又是夢?”
濃烈的血腥氣從平靜的海面傳出,餘燼俯身蹲下捧起一掬濃稠的海水,好似血漿。
忽然,腳下失重餘燼陷入海水中,一片血紅充斥雙眼,血漿般的海水擠壓著身軀呼吸不上來。
下沉!下沉!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下沉,根本不像墜入海里的感覺,就好像是陷入了泥濘沼澤中。
不知過了多久,腳下有觸底之感,餘燼才反應過來大口呼吸著。
四周的海水蕩然一空。
血霧飄渺,斷壁殘垣。
遍地荒涼,一股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古老氣息,如洪荒猛獸般不斷衝擊著他的感官。
“這裡是?”餘燼有太多疑問,這些亂七八糟的不知是記憶還是夢,更多的原因也許是出在原身之上。
“似乎是一座殘破的大殿。”餘燼環顧四周得出來一個結論。
踏著柔軟的泥沙餘燼開始緩緩前行,一路上出現了許多不可名狀的生物殘軀,有的被一劍釘在泥沙中;有的被長槍穿透半跪在地;有的被大火烹煉的焦黑;有的則被寒冰凍結。
祂們不知在此多少年,無法逃離,亦無法解脫。
越往前走就越發的熾熱,直到一條岩漿吊橋出現,餘燼才止步。
火紅的岩漿在眼前沸騰,噴湧,起舞,像是靠近太陽那般灼熱。
看著微卷的長髮餘燼目光冷冽,他不受控制的往前走去,抬腳踏上吊橋。
“嘶!!!”
刺痛的灼燒感直通天靈。
腳下的靴子已經化為飛灰,連同身上的衣衫,餘燼裸露在外的肌膚被燒的通紅,他忍不住低頭看去。
頓時一驚。
下面岩漿匯聚成一條長河,裡面有許多挨挨擠擠的詭異生靈正在痛苦掙扎,祂們伸出融化的手,想要抓住吊橋上的少年。
裸身少年加快腳步透過吊橋,走過灰黑的山體來到一處巍峨大殿前。
大殿的巨門已然破碎,焦黑,劍氣,煞氣,都充斥在這片區域。
餘燼根本無法控制意識,行屍走肉般進入大殿。
一幅妖異圖騰映入眼簾。
圖騰展開,火海席捲,餘燼置身其中,大日焚天,金焰煮海,遍地屍身。火海中一根根黑色柱子拔地而起,每根柱子之上都釘著一隻被烈火煉殺的詭異生靈。
緊接著,火海被一道攜帶著沖天殺氣的劍光斬碎。
劍光盡頭是一尊黃金王座,上面坐著一尊白髮高大生靈,祂高坐王座,高大身軀被一副猙獰金紅色戰甲包裹,左手拄著一柄血紅長劍,右臂橫在膝上,一雙眸子緊緊閉合。
餘燼與祂遙遙相望,看不清祂的面容,不過祂拄劍的手卻看的真切。
白,真白,像羊脂白玉一樣。
少年腦子裡冒出這個突兀的想法。
就在此時,一股令餘燼從內到外膽裂魂飛的氣息乍然覺醒。
整個大殿連同殿外無限延伸的地界彷彿天塌一般,岩漿長河內的詭異生靈不再掙扎爭先恐後往岩漿深處鑽,像是遇到了天大的恐怖。
餘燼牙齒打顫,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如此恐懼,來自靈魂的顫慄。
只見上方黃金王座之上,高大的白髮生靈緩緩起身,金甲摩擦的聲音讓人靈魂都要被撕扯開來。
祂仰頭徐徐睜開雙眸,兩道血紅色光柱自血眸中凝聚迸發,射衝牛鬥,天地震顫。
…
待到光柱散盡,天地重歸肅然。
白髮生靈沐浴神光睥睨的看著餘燼。
四目相對,那一雙暗金血眸,眼角不斷溢位光輝,搖曳著,流淌著,經久不消。餘燼發現那雙眼是如此令人著迷,細細打量,血眸裡面竟有三瓣瞳孔,共六個。每個瞳孔之間滿是神秘隱晦的符文,層層疊疊,相互勾連。
餘燼不知不覺看的入神,忽然,白髮生靈那不太清晰的嘴唇在緩慢張合。
似乎是在說些什麼。
誰知道呢,反正餘燼已經雙眼模糊,黑暗如潮水襲來,將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