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藏經閣，外邊的月色已如霜。
今夜，月圓，風輕。
天地間明月高懸，縷縷清風拂山崗，樹影婆娑，草木沙沙作響。
白袍少年踩著月色下山，腰間酒葫蘆裡裝滿著朱子明所釀的赤茅。
就著月色，少年仰頭灌了口酒，赤茅燒烈猶如帶火的鋼刀劃過，灼燒過後餘味微甜。
走到山腰時，餘燼側目，只見不遠處一塊臨山澗的巨石上，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在練拳。
高大身影看到了餘燼，撓了撓頭笑呵呵的看過來，也不說話。
餘燼知道這位四師兄不愛說話，便開口道：“四師兄你不是在閉關聚靈海嗎？”
按理說二師姐與這位四師兄應該在衝擊靈海壁壘才對，畢竟師尊都下命令了。
餘燼縱身一躍而上，穩穩落在巨石，晃了晃酒葫蘆遞給黃山。
二十歲左右的黃山，身穿一件灰色長褂，腳上套著一雙黑布鞋，看上去頗為老氣。
“嘿嘿，俺實在是熬不住出來透透氣。”黃山下意識撓了撓頭，似乎他一說話就喜歡撓頭。
兩人席地而坐，黃山擺了擺手從旁邊拿出一個酒葫蘆。
餘燼啞然失笑，兩人碰了碰葫蘆。
“師兄似乎在武道上會走的更遠。”
黃山點了點頭，“確實是，不過師尊更希望俺能先凝聚靈海，只是俺根骨太差可能要讓師尊失望了。”
乙字下品四靈根凝聚靈海雖說很難，不過還是有機會的。
“師兄如今武道什麼境界？”
先前餘燼多少有了解武道，其實與練氣搬山有些相似，只不過武道開山是開丹田山河，養一口先天真元氣。
與前世的內家拳也有些相似，萬變不離其宗。
“俺如今是開山巔峰，武夫的優勢在於前期，開山武夫對上搬山練氣士，武夫勝率較大，而到了靈海差距就拉開了。”
幾口烈酒下肚，黃山的話語也變得多了起來。
“畢竟到了靈海，便可擁有法力御使法器對敵，武夫不會飛只有捱打的份。”
餘燼點了點頭，“不過只要被近身，還是武夫的拳頭更要命。”
“那倒未必，有防禦法器的修士，武夫是很難破開的，除非境界差距大。”
“原來如此，怪不得都不願走武道一途。”
黃山咧嘴一笑，仰頭灌了口酒。
餘燼放下酒葫蘆突然開口道：“師兄，你能教我武道嗎？”
噗！！！
“啥…啥，小師弟你別開玩笑了，要是被師傅知道俺耽擱你修行非把俺腿打斷不可。”黃山連連搖頭。
餘燼起身，微笑道：“師兄多慮了，我並不是要走武道之路，只是想打磨打磨體魄而已。”
黃山狐疑，“真的？”
“真真確確，”餘燼含笑回答，“況且師尊如今閉死關，你不說我不說便無人再知了。”
聽他這樣說，黃山猶豫了會兒，才勉為其難答應。
“俺自已也是瞎練的，師傅說想要踏上武道正軌需得一位宗師武夫喂拳喂招牽引。”
“宗師武夫？”
“對，至少是開了武藏二重天堪比龍門修士的武夫，天下武夫不說多如牛毛，卻也比練氣士要多。然而，能開武藏二重的武夫，整個南域也只有一手之數而已，其中四位都在雪月宗。”
“明白了，師兄開始吧。”餘燼點頭抱拳。
“好，師弟既然要打磨體魄，就得結結實實吃拳腳了。”
“師弟請。”
話畢，黃山左腳向前一步雙腿弓起，一手握拳在腰間，一手攤掌在身前。
餘燼現在並未學拳譜，前世倒是學過，他緩緩拉開拳架兩腿跨立，站呈馬步之勢，身微沉坐。
沉肩墜肘，兩肘頂山，一股渾然天成的拳勢擴散。
對面黃山見此眼睛一亮，“師弟原來學過拳法。”
一襲月白長袍獵獵作響，少年肩挑月色，一個古樸拳架豁然拉開。
這是前世跟隨一位老人所學之拳，名為“七尺無敵拳”，不是什麼高明的拳法，算是餘燼學武之初，一盞引路燈。雖其名稱難以啟齒，卻是餘燼日夜所練最多的拳法。
“小子，咱這套拳法，七尺之內無我無敵，你別不識好歹。”
“差了差了，胳膊高點，你繡花呢？”
“七尺無敵拳的核心就三字，快、硬、猛。快到無人可見，硬到無物可擋，猛到戰天鬥地。”
“這一拳提氣在胸，登山望遠，勢如破竹。七尺之內，哪怕是神仙也得給老子跪下磕頭。”
光陰荏苒，記憶猶昨，那位愛摳腳愛吹牛的邋遢老頭，終究沒看到餘燼成為宗師便仙逝了。
思緒迴歸現實，餘燼淡然道：“略懂皮毛。”
話音剛落，風乍起，一襲灰衣貼身襲來，一拳直往。
好快的身法！
餘燼來不及多想急忙向後仰身躲閃，同時右腳微勾猛地彈起直衝黃山下顎。
一拳落空，眼見那一記狠辣的勾腳襲來，黃山不退反進，右臂一橫重重下壓，輕而易舉擋住那一腳。
同時左掌變鷹爪一把抓住白袍少年，將他後仰的身軀抓了回來，借勢一記重拳轟在其身。
白袍少年如斷線風箏倒飛數丈遠，落地之時瘋狂退後數步，在地上劃拉出一條狹長溝壑，方才卸去那霸道的勁力。
一口腥甜被壓下，餘燼揉了揉胸口，鑽心的疼依舊，遠處一襲灰衣長褂高大青年咧嘴一笑，人畜無害。
這位師兄平時悶聲不吭，老實巴交的，沒想到下手還挺黑。
不過肯定是留手了，不然那一拳全力以赴的話，就憑現在這小身板估計早就殘了。
“師弟如何？”
餘燼右腳墊步上前猛一踏，伸手抹過嘴角，“無礙，師兄請。”
下一刻，一白一灰兩道身影狠狠撞在一起，白色那道影子遞出令人詫異的一拳後，就落入下風；被人一拳砸飛，剛欲起身一記帶著殘影的鞭腿抽爆空氣甩在腰間，他不受控制飛向半空中滑行。
灰衣青年頗為驚訝，方才那一拳有些意想不到，不過差距太大他輕而易舉便接了下來。
不再多想，腳尖頂起，腳下泥土豁然炸開一個碗口大小的坑洞，而他整個人奔騰而起很快就追上那個在空中，極速飛翔的白袍少年。
高高躍起，灰衣青年右腿抬至頭頂，劃出一輪殘月劈下，豎直砸在餘燼胸口。
砰！！！
以餘燼身體為中心，方圓丈內的泥土草木向外層層炸開。
噗！
一口腥血噴出，餘燼眼睛微微眯起，肋骨至少斷了三根，這一擊估計用了七分力。
餘燼猛地一拍地面，身形極速後掠，黃山不為所動，呆呆站立。
不對勁！
心念剛起，一襲灰衣眨眼出現在眼前，未等餘燼反應，重重一拳擊打在他的腹部，這一拳勁力十足，打的他雙腳離地，身子如同煮熟的大蝦。
恍惚間，餘燼瞧見了黃山那有些發紅的眼角。
眼睛泛紅，肯定不是感動的，要麼有殺心，要麼練功出了什麼岔子。
來不及多想，又被一腳踢飛老遠，餘燼掙扎起身，他能聽到到身上骨骼碎裂的聲響。
砰！
灰影猛地落地，一腳踩在餘燼胸口，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口中噴出。
瘋了嗎？
餘燼無聲吶喊，他現在已經連開口的力氣都沒了。
黃山微微仰頭，雙目血紅，似在極力壓制著什麼，良久，他緩緩抬起腳，轉身離去。
恢復一絲氣力，餘燼背靠在一棵大樹上，又咳出幾口血絲，望著黃山離去的背影搖頭。
沒有殺氣，至於是不是練功出的問題那就不得而知了。
星河璀璨，草木吹動，一道倩影從遠處極速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