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除夕，遠離山下的城中晚燈火煌，寶馬雕車香滿路，悠揚的琴簫聲四處迴盪，才子佳人漫步其中。

相比于山下的熱鬧，山上依舊十分冷清。

月魄揮灑下，白雪如玉，壓彎了樹梢，鋪在地上，如雲幕般纖塵不染。

窗子前，有少年負手而立，整個木樓之中靈氣格外濃郁。

靈氣如水流旋渦，餘燼處於漩渦中心，猛地一收，長髮狂舞，一道凝實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而出。

“第六山，成了。”

兩個月，連搬兩座山，不算那座被打架波及崩碎的第四山。

攏共修行三個多月，連搬六山，說出去估計都沒人信，餘燼隨手掐個法印，一道水淨術施展，轉眼間滿屋之內灰塵皆散，一塵不染。

搬山如此之快，餘燼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反正是水到渠成，當破即破。

想到此，信手推開窗子，寒風呼嘯夾雜著零星碎雪撲在他的臉上，濃墨般的長髮隨風飄動。

“今天過後便是十四歲了吧，真快啊！”

月魄映照雪色，俊美至極的年輕臉龐上泛起一絲笑意，眸中星河流淌，熠熠生輝。

————

除夕夜，爆竹聲中辭舊歲，煙花滿天迎新春。

一座大城，華燈初上，滿城煙火氣正濃。

然而，在燈火闌珊之處，一道黑影正低著頭，陰影遮蔽下濃郁的血腥氣，咀嚼聲在不斷瀰漫，迴盪。與此地之外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低沉的嘶吼陣陣，忽然，黑影一頓，緩緩轉過身，原本陰暗的場地驟然大放光明，比之遠處的煙火還要明亮。

光芒之下，三名身穿藍衣的青年少女背劍按刀站立，俯視著下方。

其中一名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左手按住腰間刀柄，咧嘴笑道：

“好大膽的畜牲。”

旁邊一名小巧玲瓏的少女抿著小嘴緊皺著眉頭。

“真醜！”

光亮之下，那道原本隱於黑暗的身影徹底露出真身。

是一隻外形酷似猴子的怪物，約莫六尺大小，它長著與人類五分相似的鬼臉，血盆大口裡全是缺爛的尖長獠牙；長長的舌頭掛在外面又黑又紫，嘴角的獠牙上還掛著些沒嚼碎的內臟血肉。

大塊長著黑毛的黑肉向外裸露著，胳膊和手指在身前伸的筆直，長長的腌臢指甲向下打彎著，鋒利的如同鷹爪一般。

“吼！”

怪物弓著身子，目露兇光，但腳步卻在往後退。

“哈哈哈！什麼鬼東西長這麼醜，竟然還挺聰明知道怕我們。”

按刀的青年左手微抬，長刀出鞘三分。

“人面長臂，黑身有毛，反踵。有點像冊中記錄的山魈。”一直未曾開口的背劍青年輕聲說道。

鏘琅！

長刀擦著刀鞘冒著火星出鞘。

持刀青年臉色微寒，冷聲道：“管它是什麼東西，既然給老子送貢獻點，那老子就收了。”

刀光乍起，帶著熾熱的氣息，如火燒雲滾滾襲去。

那怪物瞬間炸毛，尖銳的叫聲不斷迴盪。

背劍青年雙手結印，方圓十丈裹起一道青色光幕，光幕之外依舊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光幕內，刀光斬斷怪物一條手臂，那怪物逃命的身形亂扭，嘶嘶聲響從它口中傳出。

它發狠了拼命的撞擊阻擋在前的陣法光幕，只可惜任它如何撞擊也不過是泛起點點漣漪而已。

正此時，一道劍氣隨之而來。

清脆銀鈴般的聲音響起。

“師兄，我來助你。”

持刀青年轉頭嘿嘿一笑。

隨即暴起，一道火紅刀光趕在劍氣之前將怪物的首級給削了下來。

持刀青年抓著怪物的頭顱落在一邊的圍牆之上，笑呵呵道：“師妹，先來後到。”

小巧少女撇了撇嘴，“哼”一聲轉過頭，收劍入鞘。

“好了，有什麼好爭的？”

背劍青年看著不遠處的無首怪物，面露沉思。

“近日似乎不斷有妖獸襲人事件，往日一個小小的一階妖屬怎敢入城行兇？恐怕要有一場腥風血雨。”

持刀青年緩步而來，順手將頭顱丟進乾坤袋，長刀緩緩入鞘。

“嘿嘿，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咱們呀就老老實實賺貢獻點吧。”

“走咯。”

“走？走哪去？”

一雙黑毛利爪刺穿陣幕，猛地向兩邊撕開，“嘶拉”一聲，陣幕好似一塊布被撕爛。

一瞬間，三人骨寒毛豎，心膽都快要炸開，一隻比先前那隻還要大兩倍，模樣相似的怪物出現。

看著地上的無頭屍身，怪物悲痛欲絕仰天長嘯。

“跑！！！！！”

背劍青年目眥欲裂，瘋狂催動飛行法器。

挎刀青年沒有選擇催動飛行法器，而是不惜重傷為代價，直接使用秘術化作一道紅光拔地而起。

沒辦法，三階妖屬，而且看氣息還是三階巔峰的大妖，跑慢點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還我孩兒命來！！！”

那怪物血口張開，雙腳猛地一踏，地面龜裂，根本來不及眨眼就已經來到了少女身前。

少女牙齒打顫，她已經錯過了最佳逃命時機，這會別說逃了，被氣機鎖定動彈不得。

一隻黑毛大手當頭拍來，“嘭”地一聲，血漿飛濺，少女頭顱被整個拍進了胸腔之中，怪物眼神兇惡，徑直衝撞過去，一朵血色煙花炸開，紅的白的攪在一起，噴灑到四周牆面上亦如一幅山脈綿延圖。

從拍死少女到撞散其身軀，不過短短一息時間。

怪物雙手雙腳並用，瘋狂奔跑在街巷之中，凡是擋在前面不管是人是物皆一一粉碎。

很快，它便追上了那道在天上的紅光。

挎刀青年嚥下一口鮮血，低頭看去剎那間遍體生寒，不過好在那老畜牲不會飛。

“狗孃養的，不去追劉元反倒是追著我不放，是認出我的刀了嗎？”

話音還未落，挎刀青年瞳孔瞬間放大，只見下方一個小黑點在房頂之間來回跳躍，最終出了城。在經過一座不太高的山峰時，大妖縱身一躍，落地之時雙腿驟然作下蹲式，霎那間又猛地彈起。

轟隆隆！！！

整座小山山石破碎，猶如滾滾雷音轟鳴。

“我幹你孃的老畜牲！！！”

挎刀青年雙眼血紅，秘術雖強可終究不能持續，速度和高度已經緩緩降了下來，眼下想喚出飛行法器為時已晚，這樣下去必定會在前面與它剛好碰上。

那個小黑點在不斷放大，挎刀青年心一狠，長刀瞬間出鞘，他將全部法力注入，斬出最強的一式。

“去死！！！”

紅光自上而下，一道火焰光輪照亮黑夜。

那怪物咧嘴一笑，一拳打碎刀光，接著化拳為爪，抓著他的脖子，此時躍空之勢已去，兩道身影極速下墜。

黑毛怪物抓著青年，反身而起，青年的身軀背對大地，渾身氣機被禁錮。

“該死該死！！！老畜牲你也活不了，要不了多久雪月宗的修士會將你挫骨揚灰。”

“哈哈哈哈！我死不死不知道，現在是你該死了，殺我孩兒，我要你整個雪月宗陪葬。”

狂風呼嘯，迅速下墜！

砰…轟轟！！！！！

地面凹陷，出現了一個數丈深的大洞。

一道黑影從洞中竄出，極速往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所過之處飛沙走石。

————

朝露峰上，靈氣快速朝一個地方匯聚，餘燼心有所感，目光望遠。

很快，靈氣消散，山上重歸平靜。

“這是破鏡了。”

只見楊若兮走出房門，一身靈海氣息外放，俏臉上掛滿了笑容。

似乎是想分享剛破鏡的喜悅，楊若兮御使法器來到木樓前。

餘燼推開房門拱手微笑道：“恭喜師姐聚靈成功。”

飛行法器靠近，楊若兮揹著雙手跳了下來，取出一隻白玉壺，眼睛眯起，“巧了，今兒個正好是除夕，來陪師姐喝酒。”

說罷，縱身跳上木樓頂上。

餘燼不得不從，只是沒想到這位小師姐還會喝酒。

他慢悠悠的爬上頂端，楊若兮正坐在飛簷上，用手掃盡身邊的白雪，拍了拍。

“快快快，磨嘰死了。”

“來了來了。”餘燼坐在她的身旁，抬頭望去只見天上明月高懸，整個天幕呈現一種深沉的灰藍色。

“破鏡的滋味如何？”餘燼喝了口赤茅，並沒有喝楊若兮白玉壺中的，那是她自已釀的果酒，齁甜，實在是遭不住。

楊若兮轉頭瞪著眼睛，“你少用師尊的語氣好不好，信不信我揍你。”

餘燼哈哈一笑，只好作罷。

“滋味嘛，當然是極好的啦，我本以為這輩子止步搬山呢。”楊若兮小口小口抿著果酒，眼睛眯眯。

“靈海是什麼樣子的？”餘燼問道。

楊若兮放下酒壺，取出一個方帕包著的糕點遞給餘燼，見他不要，便拿起一塊放入口中，腮幫子被撐的鼓起。

這才含糊不清回答餘燼的問題。

“就是……那個樣子唄！咕……搬開山，主脈以及各大支脈的河水靈氣匯入形成靈氣之海。”

“我再吃一塊哈。”說著，楊若兮又拿起一塊放入口中。

餘燼微笑點頭。

看著像小倉鼠一樣腮幫子鼓的圓圓的，餘燼靜靜等待她吃完。

聽說這位小師姐以前過的很苦，所以哪怕上了山還是那麼愛吃世俗食物吧。

“咕咕…”

灌下一口果酒，楊若兮輕輕吐出一口香甜之氣。

“好啦好啦，繼續繼續。聽師尊說，人和天其實是相對的，天有什麼，人就是有什麼。天地有五行，人有五臟，簡單來說人就是天地的副本，要不怎麼說人乃萬物之靈長呢。”

“人體靈海就相當於一座天地，日月山川都在其中，聽說有天姿妖孽聚靈海時有天地異象，那靈海大的很，什麼海上生明月呀！什麼大日出滄海呀！五花八門，唬人的緊。”

“當然，這跟天賦根骨有關，天姿平平的，就比如我啥都沒有，光禿禿的一片，海都算不上，小的很。”

“入了靈海，便能開啟神識，如今本姑娘的神識可覆蓋方圓十丈，十丈之內連螞蟻的腳都能感知的一清二楚。”

看著頗為得意的楊若兮，餘燼陷入了沉思，到底該不該告訴她，自已的神識已經開啟並且能覆蓋三十丈。

算了，不能說！！

楊若兮神采奕奕，喝了口果酒潤潤喉。

“還有還有，靈海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凝聚鯉魚靈元，也稱法力。法力可要緊的很 ，比如我們修的法術，如果只是單純用靈氣施展的話威力一般般；但要是注入一絲法力施展那威力可要翻倍的，而且鯉魚靈元也是龍門化龍的條件之一。”

“不過呢，法力很難凝聚的，不像靈氣用盡了有丹藥靈石恢復；而法力要是枯竭了可就沒辦法用這些外物瞬間恢復，只能再辛辛苦苦將大量的靈氣壓縮養練。最最最重要的是，如果靈海和法力完全枯竭的話，可能會跌境的哦。”

“一般靈海初境要凝鍊一條鯉魚靈元才算正常，凝鍊到三條便是中境，十條是上境，三十條是極境方可有築起龍門的資格。”

“到了龍門之後還是得繼續凝鍊，據說鯉魚化龍門檻是八百一十條，才能勉強躍龍門凝聚真龍身。”

“好啦，後面的我就不太清楚啦，”楊若兮拍了拍手，轉頭語重心長道：“年輕人不要好高騖遠。”

餘燼點頭道：“師姐說的是。”

楊若兮嘿嘿一笑，滿意道：“對了，過些天我準備下山一趟，靈田的催生肥沒了，還有大陣的陣石也得維護維護，唉，事還真多。”

見楊若兮掰著手指頭一件一件的算，餘燼不由的感到有些好笑，不愧是朝霞山大管家。

“我能跟師姐一起去嗎？”餘燼笑著詢問。

原本楊若兮正在歪著頭想著山上還缺些什麼東西，聽到這話猛地抬頭。

“不行不行，讓師父知道了不罵死我，你還沒聚靈海，下什麼山，不行不行。”

餘燼沒有說話，只是微笑看著她，一雙璀璨星眸就盯著。

楊若兮捂著臉無奈道：“真不行，山下危險的緊，要不是我破鏡成功也不會輕易下山的。”

眨了眨眼睛，餘燼輕聲道：“我也跟隨師尊去過那種坊市，我們快去快回嘛，師尊在閉關，師姐不說不就沒人知道了，就一次，我就想下山看看。”

最終楊若兮還是在那雙真摯的目光下敗下陣來。

“行吧行吧，只此一次，咱們買完就回絕不逗留。”

餘燼重重點頭，“知道知道，全聽師姐的。”

一輪皎潔明月下，對影成雙，飲酒賞月，徹夜長談，談修行，談身世，談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