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除夕到了。從半夜開始，外面就噼裡啪啦地響起了爆竹聲，允安睡的淺，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

寅時初刻，允安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恍惚間聽到外面喧鬧，“元寶？這是怎麼了？”

“大姑娘，據說是皇后娘娘有了身孕，陛下大喜，要大赦天下，與民同慶。”元寶掀開簾子進來，說道。

允安揉揉眼睛，“皇后有孕了？果然是大喜。”

周成和他們夫妻倆盼了這麼多年的嫡子，總算是要來了。不僅後宮，就連前朝眾人，都在盯著張皇后的肚子。

“對啊，今天又是除夕，怕是咱們家還要領賞。”元寶笑笑，“姑娘，是不是外面聲響太大了？睡不好？要不我給您找一團棉花去？”

“不用了，這麼高興的日子，睡覺多沒意思，我也睡不著，你陪我出去溜達溜達。”允安換了裡衣，裹上厚實的大氅，手上捧著一個暖爐，踩著積雪出了門。

外面真是熱鬧極了。

後花園的沙地上，原來那是王仁種西瓜的地方，現在空了好久，被幾個小廝用上烤紅薯了，一股紅薯的香味兒瀰漫在花園裡。

“呦，大姑娘，這大早上的你怎麼醒了？我們剛烤好的紅薯，還熱乎著呢，趁熱吃。”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廝，叫楚彥的，拿了最大烤的最好的一個紅薯遞給允安。

他父親是這裡的管事，也算有些體面，為人仗義，說話中肯，周圍的小孩子都服他。

“還有糖炒栗子，我剛從街上買回來的，拿著拿著。”

允安接過了紅薯，收下一袋糖炒栗子，甜甜一笑，“謝謝楚小哥了。”

元寶也有一塊，主僕兩人說說笑笑地吃著紅薯，往前面走去。

一個揹著包裹的纖細身影，吸引了允安的注意力，在臨安亭底下，似乎和幾個姐妹，一個老婆子說著什麼，哭哭啼啼的。

“杓蘭？”允安看著這個背影，越看越覺得眼熟。

杓蘭轉過身來，大驚失色，差點跌倒在地上，捂著臉嗚嗚咽咽地哭著，“大姑娘，奴婢已經按您說的，要離開王家了，還請大姑娘不要趕盡殺絕，放奴婢一條生路吧。”

“離開王家去我二哥哥的農莊上，那是二哥哥的主意，可不是我說的，談不上什麼趕盡殺絕，放你一條生路。”允安神情清冷，緊緊盯著她。

真是晦氣，原本歡歡快快地吃著紅薯，現在好心情全沒了。

那老婆子站起來，頤指氣使地指著允安，“安姐兒，你怎麼越長大越學的刁鑽了？杓蘭這丫頭做錯了點什麼事，你就要把她趕走？這事要是傳出去，你以後的名聲怎麼辦，你該怎麼嫁人吶？”

說話這人是允安的奶媽，人稱甘媽媽，穿戴比其他小丫頭體面的多，暗紅色的棉服，包裹的嚴嚴實實，兩隻手戴著鎏金鐲子，頭上是一隻素金簪子，兩個大黑眼圈，體重得有一百七十多斤。整個人顯得非常富態。

她把允安喂到一歲左右，允安發現她一直在偷偷拿自己的首飾和禮品出去賣錢給她自己摸麻將當彩頭去，允安就想了辦法把她給趕出去了。

只是逢年過節，她還會回來，身上帶著安大姑娘奶媽的身份，沒人敢攔住她，還得恭恭敬敬地待她。

看到她，允安更頭疼了。

除夕這麼好的日子，怎麼遇見這倆人？還碰一起了？

元寶和其他幾個看戲吃瓜的丫鬟拉了一把椅子過來，讓允安坐下，允安打了個哈欠，陰沉著臉，看著那甘媽媽一言不發。

看的甘媽媽和杓蘭一陣心裡發毛。

杓蘭嗚嗚咽咽地哭著，哭的別提多可憐了，眼睛都哭腫了。

“你可別哭了，大除夕的，你不覺得晦氣嗎？”元寶都被杓蘭哭煩了。“哭哭哭，把福氣都給哭沒了！”

她這點小把戲玩給後院女子看？那太不夠看了。

允安瞪著一雙死魚眼，“那我就直說了，杓蘭你不就是盼著給我二哥做房裡人，好當個姨娘嗎？但凡你不起這個心思，我都能容得下你。”

真當自己是個六歲小孩了？當自己什麼都不懂？

杓蘭臉色都白了，一下子跪在允安面前，“大姑娘，奴婢絕對沒有這個心思，求大姑娘開恩啊，奴婢只想好好伺候二少爺，絕對沒有那種心思啊大姑娘。”

“把她嘴給我堵上，我聽的心煩。”允安揮揮手，背後那幾個丫鬟趕緊出來，拿著一塊手帕塞進了杓蘭嘴裡。

連後花園吃紅薯的楚彥他們幾個人都過來了，手上還有沒洗乾淨的灰塵，對著允安拱手，“大姑娘，這人礙了您的眼？要不我們動手給丟到護城河裡去？”

“不妨事，倒不至於要了她的命。”允安擺擺手，“這大早上的，天都沒亮呢，我陪著你們擺這個龍門陣。”

甘媽媽雙手叉腰，像茶壺狀，自己這麼體面一個奶媽婆子，就這麼被忽視了也很不高興，“安姐兒，你這是什麼意思？憑著你一廂情願，要斷送杓蘭一輩子嗎？”

其他人家的乳母，不是陪著自己家姑娘長大，嫁人，到丈夫家裡去做事？

自己竟然早幾年就被趕出府來了？現在只靠著自己那一點嫁妝撐著體面？這可不行啊！

元寶見允安興致不高，不想說話，索性替她教訓這個不長眼的甘媽媽，“甘媽媽，你不是我們家乳母了，你過來算是客人，這麼對我們家大姑娘說話是怎麼個意思？看不清自己幾斤幾兩了是嗎？”

“我呸！”

甘媽媽挺著腰，一口濃痰吐在了地上，這架勢和菜市場潑婦吵架一模一樣，那根戴著素金戒指的手指都要戳到元寶臉上了，“你算是什麼東西？敢來嚼媽媽我的舌頭？連你老子見了我都要陪著笑臉叫姐姐呢，你還教訓起我來了？！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不知道媽媽我的厲害！”

說著話，甘媽媽蒲扇大的手就要落到元寶臉上，元寶哪裡見過這架勢，一下子就被嚇傻了。

允安更是火冒三丈，給了楚彥一個眼神，楚彥立刻拉開了元寶，一腳踹在甘媽媽肚子上，力氣用了十成十，把甘媽媽踢出去兩三尺遠，肥壯的身體在雪地裡打了好幾個滾。

“殺人了！殺人了！”甘媽媽涕淚橫流，臉上都是雪和泥，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扯著嗓子大喊。

允安道，“喊的這麼像豬啊，我記得今年施粥還缺道肉菜，不如就把你抬過去吧，一樣的。”

甘媽媽那哭嚎立刻就憋回去了，一張老臉憋的通紅，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被嚇的，還是被氣的。

“你小小年紀，怎麼心思如此狠毒？”

“不然怎麼鎮的住你們一群牛鬼蛇神？”元寶訓斥道。

“彥二哥，你找人把杓蘭給我送到莊子上去，今天天亮之前送到。另外把甘媽媽給我毒啞了扔出去，和孫錫大叔說，以後都不許她再上門。”允安一手托腮，宣佈了這兩人的下場。

“是”

他們一群十五六歲的大小夥子，正是有力氣的時候，三五個男孩上去，就把甘媽媽給抬了起來。

元寶眼疾手快，掐住甘媽媽的嘴，把啞藥倒了下去，藥效發揮的很快甘媽媽喊了兩聲，就再也喊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