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晚趕到熙園的時候,裡面已經玩開了。
“哎呀又被吃了!我不會玩……”隔著虛掩著的房門,秦不晚聽到了房間裡熟悉的嬌嗔聲。
她深吸口氣調整了下呼吸,伸手,敲了敲房門。
“進來。”房裡的人應了聲。
秦不晚推門進去時,房內幾人看到是她,臉色隨即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有人叫了她一聲:“嫂子……”
秦不晚淡淡應了聲,徑直走到最裡面的牌桌前。
她的未婚夫,徐南鶴,此刻懷裡正摟著一個女人,他修長而又骨節分明的右手,正把著女人的一隻小手,拿起面前一張牌。
“三萬。”
他將牌丟了出去。
隨後,抬起眼皮看了秦不晚一眼,淡漠的一張俊臉,在看到秦不晚的瞬間,沒有任何的波瀾起伏。
而他懷裡的女人像是這才發現秦不晚,從徐南鶴大掌裡縮回手,隨即起身朝秦不晚驚訝道:“姐姐你怎麼來了?姐夫正在教我打牌呢!”
秦不晚看著黏在一起像是連體嬰的這兩個人。
一個,是她剛辦完訂婚宴的未婚夫,一個,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妹妹,秦知語。
在眾人面前,她不想發作,給雙方一點兒面子。
她勉強朝徐南鶴笑了笑:“不是你叫我來的?”
“沒有啊。”
徐南鶴斜倚在沙發背靠上,冷淡地回道。
秦不晚掏出包裡的手機,將徐南鶴方才發來的那句話開啟放大,拿起給徐南鶴看。
“對不起,我上次不該那麼說你。我在熙園,你過來一趟。”半小時前,徐南鶴是這麼發給她的。
剛才沒有上牌桌前,是秦知語在玩徐南鶴的手機,他扭頭朝秦知語看了眼。
秦知語隨即揚起眉頭驚訝道:“我是開玩笑的!姐姐你還真的來了!”
“越發調皮。”徐南鶴輕笑了聲,輕描淡寫了句。
一旁隨即鬨堂大笑。
很顯然,這兒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最近在吵架。
她的未婚夫,把兩人之間的爭吵當作玩笑說給大家聽,當做談資。
“渴了沒?想喝點兒什麼?”徐南鶴在眾人鬨笑間,扭頭問身旁的秦知語。
就這麼,把秦不晚幹晾在了原地。
秦不晚望著徐南鶴,垂在身側的一雙手,指尖扣緊了掌心,指甲狠狠嵌入了肉裡,只覺得麻木,不覺得疼。
一旁有人看不過去了,悄悄拉了下秦不晚,道:“嫂子,馬上要吃午飯了,去隔壁先喝杯茶?”
“謝謝。”秦不晚朝對方笑了笑,轉身走到一旁洗手間,關上了門。
嘩嘩的水流聲蓋住了外面眾人的調笑。
秦不晚木然地搓著自己的雙手。
隔著一道牆的陽臺外,傳來了徐南鶴的聲音。
“……早和她說過分手,她自討沒趣偏要結婚。”
“可是你們這麼多年的感情,你捨得?”
徐南鶴又是一聲不屑的冷笑:“你們不知道,秦不晚這個人啊,沒意思透了,空有皮囊。”
“你們信不信,即便我剛才那麼對她,待會兒她還能笑臉相迎,陪我一塊兒坐下吃飯?”
“秦家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她也只有吊著我。”
秦不晚聽外面徐南鶴一句句說著,還未回過溫來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開始發抖。
原來,在他眼裡,她就這麼下賤。
原來,失望到極致,是這種感覺。
她拿起洗手檯上的手包,推開門便走了出去。
徐南鶴跟朋友還站在陽臺上,見秦不晚從裡面出來,幾人不約而同住了嘴。
徐南鶴朝她看了眼。
正要說什麼,秦不晚卻當他空氣一般,徑直越過他,走了出去。
“姐姐!”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秦知語叫她的聲音。
秦不晚回頭,瞥了眼追上來的秦知語。
“我們聊聊?”秦知語朝她微微歪了下腦袋。
“沒什麼好聊的。”秦不晚冷漠地回道。
對這兩人,她已經無話可說。
她已經打定主意,她會和徐南鶴退婚。
沒等她轉身離開,秦知語忽然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旁邊是熙園的人工湖。
四下裡就只有她們兩個人,空曠到說話都有迴音。
“姐姐,剛才真是對不起啊。”秦知語死死扣住她的同時,朝她眯起眼睛笑了笑,道:“我今天有點兒不開心。”
“你也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我不希望你生日的時候他陪在你身邊,因為今天……也是我媽的忌日啊。”
“鬆開。”秦不晚知道,秦知語是在激她發怒。
然而她在玩什麼把戲,她不想深究。
“不過,我還想確定一件事。”秦知語湊到她面前,輕聲道。
說罷,抬起手,狠狠朝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
秦不晚忍不住皺眉:“你發什麼瘋?”
正要甩開秦知語的手,秦知語另一隻手也纏了上來,死死拉住了她。
下一秒,絲毫不帶猶豫地縱身一躍,拉著秦不晚跳進一旁人工湖中。
秦不晚不會游泳。
而不會游泳的人在落水之後,下意識就會拉扯住身邊能夠讓她求生的一切東西!
混亂中,她一把抓住了秦知語,她知道秦知語會游泳!
然而,還沒等她抓穩,她聽到一旁傳來徐南鶴暴怒的聲音:“鬆開!”
一隻手隨即粗暴地扯開了她的手,將她推到了一旁。
秦不晚的一顆心,如墜冰窖。
她眼睜睜看著徐南鶴不管不顧一把抱起秦知語,遊向岸邊。
此刻她終於明白剛才秦知語說的還想確認一件事,是什麼意思。
徐南鶴,在她們兩人之間,永遠也不會選擇她。
即便他知道她不會游泳。
湖水冰涼刺骨,猶如千萬根針一般扎著她,拉扯著她向下。
她漸漸失去了掙扎的力氣,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
“……裡面還有一個!”
半昏迷半醒間,秦不晚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將她扯了上去。
她伏在冰涼的地上,嘔出了幾大口水。
身旁不遠處,秦知語正依偎在徐南鶴的懷裡哭得楚楚可憐:“……姐姐不會游泳,你們應該先救她的!”
她面板又白又嬌嫩,右半邊臉上的五根指印清晰可見。
幾乎所有人都簇擁在秦知語身邊安慰著。
“是她打你,把你推進去,你還心疼她?”
“她活該!”
徐南鶴聽著旁人一句句說著,摟緊了懷中的秦知語,投向秦不晚的視線,冰冷得可怕。
“我沒打她,也沒推她下水。”秦不晚強忍著渾身的疼痛,自己從地上撐坐起身,冷冷開口道。
“姐姐!你怎麼能撒謊呢?”徐南鶴懷裡的秦知語隨即吃驚地瞪大了雙眼。
她眨了眨眼,豆大的委屈的淚珠直往下掉。
“秦不晚,有什麼不滿,你衝著我來。”徐南鶴的表情和語氣,無一不充斥著厭惡。
“當時就你們兩人站在湖邊,不是你是誰?”
“你信她,是嗎?”她看著徐南鶴,輕聲反問。
徐南鶴看著她在冷風中瑟瑟發抖的身子,看著她慘白的唇色,猶豫了一瞬。
“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他說。
秦不晚攥緊了手指,沉默了幾秒,回道:“那就查監控!”
“實在不好意思,這兩天降溫颳大風,這邊監控被砸壞了,還沒來得及修。”一旁熙園的經理緊跟著抱歉道。
“呵……”徐南鶴冷笑了聲。
周圍的人群安靜了下來,神色各異盯住了秦不晚。
秦不晚在外的名聲便是囂張跋扈,做出這樣的事,在眾人看來並不稀奇。
秦不晚快要喘不上氣了,就像方才墜入湖裡一般,那種滅頂的窒息感,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
她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強忍住想要嘔吐的衝動,死死盯住秦知語:“你敢不敢對天發誓再說一遍!我剛是怎麼掉下去的?”
秦知語沉默了幾秒,抽噎著開口:“姐姐,對不起,今天雖然是你的生日,更是我媽媽的祭日,我不能昧著良心替你撒謊,不然我對不起我的媽媽!”
秦知語快要哭抽過去了。
秦不晚卻忍不住笑。
她終於明白,這些年她還是不夠了解秦知語。
秦知語是私生女。
私生女在別處都是見不得光的存在,偏偏在秦家,卻是反的。
自從秦知語母親去世,秦朗將十二歲的秦知語接回秦家之後,秦不晚的世界便天翻地覆,驟然崩塌。
從那一年起,在秦家,沒有人再敢給秦不晚過生日。
從那一天起,秦不晚便開始活在了她們母女兩人的陰影之下。
她沉默良久,深吸了口氣,朝秦知語一字一頓開口道:“奶奶臨終前曾說,私生女……”
話剛說到一半,一團東西猛的衝秦不晚身上砸了過來。
東西不重,是條毯子,卻將秦不晚砸得披頭散髮,愈發狼狽。
“夠了!!!”徐南鶴臉色黑沉到了極點。
“秦不晚!你一定要這樣咄咄逼人,一遍遍撕開別人的傷疤?!”
秦不晚眼睛一眨不眨盯住了徐南鶴。
雖然徐南鶴總是對她不冷不淡,兩人也是在一起快十年了。
從年少起,她和徐南鶴便是眾人眼中令人豔羨的一對,青梅竹馬,從家世到長相,無一不登對。
他性子天生冷淡,對誰都是如此。
而現在,她的未婚夫,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打她。
為誰都可以,偏偏是為了秦知語。
她心冷到了極致,閉了閉眼,道:“徐南鶴,從今天起,我們一拍兩散!”
說罷,她摸到手邊一個東西,一抬手,狠狠朝秦知語那個方向砸了過去!
一瞬間,秦知語的尖叫哭泣聲和眾人的安撫聲夾雜在了一起,亂成一團。
秦不晚看著秦知語捂住自己的額頭,血從她的指縫裡大股大股冒出來,滴在她雪白的裙襬上。
大不了,玉石俱焚。
“扯平了。”
她吃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朝秦知語冷笑道:“沒有監控,你也拿不出證據,證明你說的就是真的。”
沒有人相信她又怎樣,他們不爽她,卻又幹不掉她。
徐南鶴扭頭看著她,眼裡失望至極。
他鬆開了秦知語,轉身朝秦不晚大步走來,右手高高揚了起來。
“她說的難道不對?”就在這時,眾人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沉穩之中,帶著幾分駭人的威懾力。
徐南鶴舉到半空中的手,被人硬生生截住。
秦不晚暗暗鬆了口氣,朝出手幫她的人看了過去。
拐角那兒停著一行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秦不晚的視線,定在了為首那個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