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種,只要一照面,這個禍害有的是辦法整人,而且嫌疑人恐怕逃不過他那雙利眼;第二種,如果出現意外,他想以他的身份以及訊息,我們肯定要傾巢出動,說不定這傢伙根據咱們對他訊息的擱置,已經判斷出咱們要有行動了.”
申令辰道。
“嗯,應該差不多,這小子的智商比咱們高個層次.”
林其釗道。
“呵,他恰恰聰明反被聰明誤了,要真是個有凹版印刷機的,敢放過他麼?”
申令辰問。
自然不敢,林其釗聽得心裡喀噔了一下,嘴合不攏了,緊張道著:“那可能被……”“對,滅口,要麼把他變成死人,要麼把他變成自己人,二選一,咱們有一半機會.”
申令辰道,在說到這些時,他的眼皮也跳了跳,出事三天了,什麼訊息都沒有,徐同雷、邱廣漢,以及小木,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機率還算可以……黨愛民已經到追蹤路上了.”
林其釗道,換著話題問著:“師傅,你剛才說拐王?”
“對,我們也從這個人,不管是你,還是周群意,可能都忽視了一個細節,對於拐王這種智慧型的嫌疑人,你們都太過於小覷了……看幾個表情.”
申令辰道。
放出來的截圖,眯著眼笑的、撇著呲樂的、呶著嘴抽菸不屑的、還有津津樂道在說的。
“這裡面有玄機?這種情況表像正說明他的主動犯罪心態,是出於控制慾,講犯罪過程,對他而言是一種成就感,他連和不同女人做愛的細節都講得清清楚楚,對他而言是沒有羞恥感的.”
林其釗道。
“但你們忽視了最大一個問題.”
申令辰稍一停頓道著:“他說的事無鉅細你們覺得全是真實的,可恰恰忘了,他是個騙子,而且是一個很聰明的騙子.”
噝,林其釗倒吸涼氣,一下子省得這個燈下黑的毛病了,這傢伙滔滔不絕的交待,怎麼著都選擇相信了呢?他喃喃道著:“對呀,這傢伙好像把我們都說得深信不疑了……可是,師傅,他交待的都印證了.”
“一個騙子的誠實,你不覺得和婊子的貞潔一樣可笑嗎?他最有成就感的就在騙了,為什麼不能騙警察一回呢?你接觸的嫌疑人太少了,可能還不瞭解他們,敘述犯罪過程的成就感是肯定的,但被抓的失意,多少應該有點吧,而他沒有啊……任何人,那怕是精神病人,也不可能情緒這麼單一吧?”
申令辰道。
“可是……”林其釗不敢相信,卻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第二個疑點,超級美鈔的來源,無法確定,戈飛飛一會說給過,一會兒說想不起來了,而王壽和,一口咬定是戈飛飛給的,但他手裡的可不是一個版本啊……”“第三個疑點,拐王家裡的兩個女人,既然都是被拐出來的,為什麼厚此薄彼?一個控制吸食,而一個卻往死裡吸食,據查證,這個女人在一年的時間裡,幾乎沒有出過門啊.”
“第四個疑點,我看了李倩的照片,足部、手部出現壞疽,膝以下部位部分潰爛,以王壽和拐女人的水平,不至於對這樣的,還有興趣吧?”
“第五個疑點,作為誘餌的方定軍,先是在濱海跟著邱廣漢,也就是徐同雷的馬仔混過,之後回到皖省,又給戈飛飛當下線售販假鈔……如果戈飛飛連徐同雷的人也不認識,那中間這股線是怎麼搭起來的?方定軍交待是有人給他指了條路,在電話上告訴他的,那這位指路的人是誰?”
一個一個疑點排出來,林其釗開始瞠目結舌了,案情雖然還是一團亂麻,不過他已經能肯定了,一切不合理的唯一解釋是:恐怕警察也不幸被這位拐王拐了一回。
這個結果,讓林其釗開始汗顏了。
…………………………“四號主機……開始接收.”
“標識方位.”
“t208國道,鄉平段,48公里處.”
“通知第四追蹤小組,沿途加油站,一個一個過,務必要細,重查詢案發當日夜間至次日凌晨的過往車輛.”
“……”特訓處,不眠不休的追蹤在持續著,關毅青接到邀請當天便到位了,三天,七十二個小時,內勤的拼命不比外勤差,十幾個交通出口,幾百小時長的錄影,要從中剔出可疑車輛,那難度可想而知,高強度的作業用不了多久,眼睛會被螢幕刺激到眼淚直流,止也止不住。
雷霆行動失利,小木失蹤,案情陷進了泥沼,關毅青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感覺,他恍然記得小木那麼悠閒,瀟灑地把訊息給她,一直以來在她心裡,這都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形象,可轉眼間,怎麼著把自己給陷進去了。
“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
她心裡如是喃喃道著,相識的期許,相知的平淡,而有一天他失蹤了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地牽掛著。
“喂,喂…黨教官,有訊息嗎?你們已經進入東山省境一百公里了.”
她下意識地在網路通話上詢問著黨愛民,排查的方向是兩輛貨車,沒加廂的,是技偵用了四十多小時找到的嫌疑目標。
“沒有……我們正在17國道的加油站,這邊的黑加油站太多,根本沒有監控可以提取……代問林處和老申好,我們再往下查查……”通話質量極度不好,斷續的聲音,聽得出話裡疲憊。
“好的,收到,隨時聯絡.”
關毅青說了句,有氣無力地,彷彿精氣神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樣。
千里之外,編號h4的追蹤組,止步於h17國道鄉平段了,眼看著天色慢慢暗下去了,掛在西邊的夕陽只剩下一抹餘暉,又一個岔路口的時候,車停下了,司機看看黨愛民,無從選擇了。
就即便這個方式也未必是正確的,只是一個大概,追蹤的節點是加油站,而進入東山境內時,沿途的黑站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了,那些是為了方便拉煤跑大車的司機存在的,不設站、不開票,所以也不具體可查性,如果消失車輛在其中任何一個點加油的話,那它就相當於避開了所有的警務反查的節點。
黨愛民一言不發,下車,就著高粱地放了一泡水,餘眾皆下來,活動了活動久坐的筋骨,唯一留下的一位在車上唉聲嘆氣,像是心事重重一般地發呆。
是孫清華,派出所作了罰款處理的決定,黨愛民又怕這貨想不開,一路追蹤就把人帶上了,而這一路卻又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一言不發的,完全不似剛到皖省那個活蹦亂跳,滿口諢話的如花了。
“清華,下來透透氣.”
同行的徐健叫了他一聲。
“不想下去.”
孫清華懶洋洋地道。
徐健沒有勉強,輕輕地走到了黨愛民的身邊,眼光示意著車裡的人,小聲道著:“教官,這樣子不行啊,原來能吃兩大碗,現在吃兩勺子就不吃了.”
“心病,誰也醫不了啊。
帶著他就是怕他想不開啊……這叫什麼事啊,前段時間帶著這兩寶挺順當的,一眨眼,倒了一對.”
黨愛民也鬱悶地道。
“那位估計是凶多吉少啊,真要像專案組判斷的假鈔團伙,您說會不會……”徐健問了一半。
黨愛民瞪著他:“會,什麼都可能會發生.”
明顯是不悅,怕聽到最壞的結果,徐健知道點教官曾經臥底的事,他小聲問著:“教官,你以前當過臥底,你說有沒有可能,他打入假鈔團伙內部,將來來個絕地反擊啊?”
“可能性不大啊,我最長的一次臥底任務,光側面接觸就做了八個月,你聽說過,那個團伙見一面就把人招到團伙裡嗎?”
黨愛民問,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啊,事越大,會越謹慎,這種事不能留活口啊.”
徐健道。
這判斷聽得黨愛民渾身一激靈,又自我安慰地改口道:“也不一定,興許他真被人看上了,那小子是個妖孽,只要是壞人,大部分都能把他引為知己.”
黨愛民說到此處,他不自然地笑了,又想起了在傳銷團伙,一幫傳銷分子被他忽悠得團團轉的事,那次高調的線人之旅,至今仍然塵封在警務檔案裡不為人知,恐怕就當個傳奇故事講出來都沒人信吶。
是啊,瞧現在,士氣已經低到了冰點,誰又能信呢?稍歇片刻,繼續前行,駛在山水連綿的陌生環境,很快成了漫無目標的尋找,其實是慰以自慰而言,那隻離群的孤雁,又怎麼可能找得到呢?……………………天色漸漸地黑下去了,在一條坑窪舊路的盡頭,星星點點燈光的去處,狗吠聲中,影影幢幢的人正在卸貨,卸完,車疾行而去,鐵製的大門旋即緊鎖。
“除錯好機器,馬上開工.”
“沒問題,一會兒就能開了.”
“幾個技工你看好了,二十四小時三班倒,不準離開這個院子.”
“您放心吧,有狗看著,一隻耗子也出不去.”
“這地方……安全吧?”
“您更放心吧,這是個重汙染村,連牲口都養不活了,沒人來,村裡年年有得病死的,沒死的也在等死了……”“別特麼說這麼怵人.”
“呵呵,比我說的嚇人……別說活人,死人都逃不過去,前些年遷墳,老墳裡骨頭都成綠色的了,汙染得前後十里,連一隻會跳的螞蚱都找不著,只有老鼠.”
“得了得了……”問話的是徐同雷,回話的是王立松,看來又選了一個奇葩的落腳地,今夜是開工時間,五位工人已經準備就緒,裁紙的、調色的、試機的、轟窿窿機器響起來的那一刻,什麼汙染、什麼毒害都不在乎了,徐同雷喜滋滋地看了一圈,又到房頂嘹望口看了一會兒,這鬼地方果然好,一個人影都沒有。
王立松拆著礦泉水,泡麵、火腿腸,放桌上,不好意思地道著:“雷哥,這地方可沒啥好吃的,周圍的水根本不能喝啊,只能對湊了.”
“沒事沒事,正事要緊……哎對了,那個貨?”
徐同雷突然想起一人來。
“哎喲喲,艹了,我忘了.”
王立松直拍腦袋,然後徵詢著徐同雷道著:“要我說早該半路把他扔了,管他死活呢.”
“你特麼豬腦子啊,裝卸貨都瞧見了,敢放了……哎,走走,看看去.”
徐同雷此時心緒已定,叫著王立松下樓。
“那怎麼處理啊?”
王立松為難道。
“要麼馬上弄死,要麼慢慢往死里弄……這地方,人命不如狗啊,你說呢?”
徐同雷笑道。
王立松心裡喀噔一下,嚇住了,真讓他手上沾血,多少還是猶豫的,他道著:“雷哥,人命案我還沒幹過啊.”
很麻煩,殺吧有點下不了手,放吧又不敢,卻不料徐同雷道著:“這地方要真像你說的,你覺得他還是威脅嗎?”
“那倒沒事,在這地方,除非他是隻耗子,否則根本沒活路.”
王立松道。
“那就不必擔心嘍,他的命,咱們說了算.”
徐同雷說著,根本沒當回事。
鎖人的地方在一間黑漆漆的車間裡,亮起昏黃的白熾燈,王立松輪著羊角錘起了箱上了釘子,往裡看了看,然後把縮成一團的小木揪了出來,這時候人已經成了提起來一條,放下了一堆,一放下,小木又軟綿綿地倒下了。
徐同雷施捨似的,把一瓶水、兩根火腿腸一扔,小木像只野獸一樣瞬間撲上來了,擰著瓶蓋,一口喝了大半瓶,火腿腸撕著腸衣,喀嚓喀嚓就啃了個乾淨,從被裝進箱子,只吃過一次東西,已經餓到前心貼後背了,從來沒有感覺到,世間最美的東西,無非一口水,一口吃的而已。
吃完了,他大喘著氣,兀自回味不絕,徐同雷呵呵笑著問:“小子,知道敢惹雷爺的下場了吧?”
“知道了……我沒惹您吶,我就想給您報個信,換倆錢花啊.”
小木誠實地道。
“你特麼怎麼知道……有事了?”
徐同雷蹲下來了,警惕地看著一臉汙漬的小木。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不過已經有足夠長的時間讓小木編故事了,他道著:“警察把歪坨子家裡翻了個底朝天,您說我能找到您,那警察肯定也能找到啊……再說,那特麼歪坨子發的鈔皮子不少,都被警察提留好幾個了.”
這倒是真的,徐同雷自動略過了,他話鋒一轉問著:“你以前幹什麼的?老實點說啊,否則剛才就是最後一頓了.”
“我什麼也幹過,收數(敲詐)、拉皮條(拉嫖)、端窩(入室盜竊)、拉肥羊(行騙)……”小木一口氣說了好幾種,不過也確實是他幹過的,這麼門清的,徐同雷一點都沒有懷疑,外行講不了這麼細,一看這鳥樣,就不是個好種。
“不老實,還幹過什麼?”
徐同雷臉拉下來了。
“沒什麼了?我很有原則滴啊,殺人放火和販毒,我是堅決不幹的.”
小木極力道,這情形千萬別牛逼,最好把你當成傻逼才有活路。
“是嗎?看看這是誰.”
徐同雷道,王立松慢慢的蹲下來了,小木仔細看看,再看看,看得他驀地一抽涼氣,咬著拳頭不敢吱聲了。
“媽了個x的,騙子,化成灰老子也認識你.”
王立松怒不可遏,扇了小木一巴掌。
小木捂著臉,極度鬱悶地道著:“好漢哥,我也是被傳銷騙的,真沒掙著錢.”
“雷哥,就這狗日的,在傳銷團伙裡是個小經理,我們本來準備幹一仗,結果被他忽悠得散了.”
王立松又揚手了。
小木趕緊雙手抓住王立松的胳膊道著:“別別,好漢哥,咱同是江湖淪落人,我都成這樣了您欺負我,勝之不武啊……我幫您還不成,您讓我騙誰我就騙誰去,保證給您騙回錢來……哎喲,大哥,想當年見您還是個生活無著勞苦大眾,這才幾年,都成大老闆了……哎喲,兄弟我一見著您,就覺得你面善,天閣四方、印堂紅亮,發財啦……哎喲,當年真該跟您走啊……”這誠心贊得王立松下不去手了,徐同雷卻是哈哈大笑了,起身踢了小木一腳道著:“你特麼可真全乎,還幹過傳銷……傳銷可是靠嘴混的,你說的,我信不過你啊.”
“那您看我行動啊,坑蒙拐騙偷,我基本都幹過.”
小木自薦道,自從喝到水和吃到東西,他知道希望就有了,得靠自己爭取。
“帶他起來吧,你那套我們可沒用,讓你看看我們幹什麼的.”
徐同雷道。
“雷哥……”王立松一把拎起小木來了,不確定地道。
“反正他也走不了,好歹個人手呢,扔著多可惜.”
徐同雷思忖方定地道。
小木被拎著,跟著人高馬大的王立松,出了門,一股子濃重的工業汙染味道撲面,嗆得他直咳,片刻進了幾間黑著的車間,哦不,外面看不到燈光,裡面可是燈火通明,在進去的一剎那,小木的眼一直,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哎喲,我滴媽媽呀,錢吶,全是錢吶。
整版的毛爺爺從印刷機口噴吐而出,戴著防毒口罩的工人有條不紊地收著,整齊的一摞收好,推進一樣機器裡,等出來,已經能看到閃光了,那是燙金機,再一道工序,卻是鋥亮的機刀,蹭蹭裁著,等出來就是一張一張的百元大鈔了。
哇……小木驚呼了聲,崇拜地看著王立松,直豎大拇指,王立松被撩得得意心起,不知不覺放開小木。
小木跟著徐同雷走著,偶而是王立松在背後拽他一下,生怕他控制不住撲到鈔票上,那些工人也奇怪,恍似沒有知覺一樣,各忙各的,頭也不抬,走到最後封裝的工序上,徐同雷回頭問著:“感覺如何?”
“太震驚了,雷哥,收打雜的小弟不,幹……幹什麼也行,自從見到您,我覺得我前半輩子是白活了啊.”
小木狀極恭敬,馬屁拍得震天響了。
“好啊,還真缺打雜的……那,聽好了.”
徐同雷道。
“您說.”
小木躬身聆聽。
“從現在開始,這個位置就是你的,封裝整皮,一摞一百張.”
“沒問題.”
“24小時,吃喝拉撒睡都在這兒.”
“沒問題,我這人最喜歡吃苦了.”
“不管是想偷懶還是偷跑,後果會很嚴重.”
“沒問題,這麼牛逼的地方,您攆我都不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吶.”
“不管是真心還假意,我都不在乎,順便告訴你一句,這是個重汙染地區,方面十幾裡沒有能喝的水,沒人能吃的東西,如果想跑,一定先跟和尚商量好,而且還得徵詢門口那兩條狗的同意啊.”
“明白了.”
小木答應了爽快無比,一點也不像受委曲求全,徐同雷稍稍懷疑了一下,不料小木道著:“雷哥,能提個小小的要求麼?”
“可能不行,什麼要求?”
徐同雷問。
“再給點吃的和水,我吃飽了才能給您拼命幹活啊.”
小木捂著肚子,求著道。
徐同雷哈哈一聲長笑,這倒沒有什麼可懷疑的了,人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那要求恐怕會降到你想像不出的低點。
一大碗泡麵,裡面煮了兩根火腿腸,小木吃得唏唏律律好不幸福,話說這飯真不是白吃的,吃完就被攆到車間幹活了,小木瞅空瞥了幾眼,果真是個加網的高牆,院門口還蹲了兩條大狗,幹活一開始,那門就是緊鎖著的,這個情形下,除了拼命幹活討好,恐怕沒有其他可想了。
於是監工王立松以及小老闆徐同雷眼中,這個人勤奮的讓人非常滿意,他們偷瞄了幾回,長長一夜,這小夥一直在不知疲倦的幹活。
懂不,這叫人餓極了不如狗,你讓他殺人他都敢幹。
徐同雷如是教育著王立松,深為自己的智計得意,至於幹完怎麼辦,那自不用說,賊船都上了,不當賊難道還有第二條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