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之事在偌大的京城,著實算不上什麼重大訊息,在暗夜與黎明交替之後便算翻篇。
今日是慶功宴。
宴會乃是晚宴,下午時分,各家女眷已然裝扮一新陸續入宮。無論京城權貴過去有多看不上行伍出身的沈家,但而今沈家已然封侯拜相,再也容不得任何人輕視。故而今日這場宴會,明面上誰也不敢怠慢。
男子從正門承天門進入,自早朝後便一直被皇上留在宮內。
女眷則在午後從側門芳林門進入,拜見皇后。
沈知意和陳翠微一道入宮,皇宮規矩森嚴,禮數上不可有絲毫差池,因此家中僕人只帶了最得力的陶姑姑和翠竹。
馬車平穩駛向皇宮,宮門外已是有許多夫人小姐下了馬車在等候。
沈知意撩開車簾先望了一眼前方宮牆,兒時記憶裡,父母俱在的時候,她也是此間常客。只是如今看來,這壯麗輝煌的紅牆黃瓦,卻不再有記憶中那麼璀璨。
“喲,這不是定北侯府的沈夫人和沈小姐嘛!不愧是今日慶功宴的主角呀,當今聖上設宴都敢來得這麼遲,哪像我們,都在這等半天了。”沈知意剛剛下馬車,便聽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叫嚷著,生怕別人聽不到。
循聲望去,見是一位婦人,身著三品誥命夫人服飾,身旁跟著一位著粉色襖子的姑娘。沈知意蹙了蹙眉,輕聲對翠竹問道:“她是誰?”
翠竹臉上神情不顯,眼神中卻滿是厭惡,忍下翻白眼的衝動,低聲道:“原定北大將軍的遺孀和女兒,這幾年每每遇見,她們都要對少夫人冷嘲熱諷。也不想想,願定北大將軍獲罪,還是我們老侯爺向皇上求的情,才免了禍及家人。”
“原來是她們。”這事兒沈知意也知道一些。
原定北大將軍徐林因醉酒延誤戰機,導致大慶被北涼偷襲,徐林更是身隕,軍隊群龍無首亂成一團,而北涼軍勢如破竹,連奪幾城,險些打入大慶腹地,邊關告急!幸虧沈玉成臨危受命緊急馳援,才暫緩邊關之危。
危局得解,然而皇上餘怒未消,下令誅殺林氏全族,是沈玉成求情,才令皇上改變主意,只罷免了徐林的定北大將軍之位。
“後來老侯爺見她們母女沒了依靠,在族中備受欺凌,又向聖上為其請封了誥命,才令她們日子好過一些。誰料她們非但不知感恩,還時常找咱們夫人的麻煩,還到處說什麼是我們老侯爺奪了她們將軍的氣運、害其身隕等等,真是不識好歹!”
說到最後,翠竹也是憤懣不已。
沈知意聞言,眸光漸冷。將軍遺孀,她本是十分敬重的,可若是品行不端恩將仇報,欺負到自家人頭上來,她可不會客氣!
如今嫂嫂乃是侯爺夫人,正一品誥命,這位區區三品誥命還敢給一品誥命夫人難堪,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陳翠微也是蹙眉,此時沈家已是備受矚目,這人的話不是故意把沈家推上風口浪尖嗎?萬一被有心之人拿來大做文章,定會對沈家不利。
環顧四周,果見大家都已經看著這邊。
陳翠微剛想說什麼,卻聽一道女子聲音傳來。
“徐夫人這話可說錯了,沈夫人比規定時間足足早到了半個時辰,怎麼能說是遲到呢?”
一位淡黃衣裙的女孩從馬車上下來,聲音柔和卻不失氣度,正是江嫣然:“聖旨如此規定,我們便都按著規矩來,偏就徐夫人覺得不如意,莫非徐夫人是在嫌棄皇后娘娘的宴會晚了,讓您久等了?”
徐夫人聞言面色一變,轉頭便想罵回去,然而眼角餘光瞥到馬車上的“江家”二字,臉色頓時悻悻,世襲侯府江家,她們可惹不起!
然而徐夫人一旁的年輕姑娘卻是不慌不忙,端著一身大家閨秀風範,微笑開口:“江妹妹,你誤會了,我母親的意思是,沈夫人如今貴為一品誥命夫人,更應早到一些,做為我們官家女眷的表率,也表示對皇上皇后的尊敬啊!”
江嫣然聞言略微蹙眉,這徐茵茵當真是討厭!偏拿皇后娘娘做筏子,讓人無可反駁。
沈知意倒是微微一挑眉,這官家女眷果真是伶牙俐齒,嫂嫂如今貴為一品誥命夫人,不宜與一個小丫頭計較,她可就無妨了:“尊不尊敬可不是嘴上說說的,眾人皆知我大慶重禮,故而進宮之前都需焚香沐浴,整衣梳妝以示尊敬,哪像徐夫人,袖口的銀絲都有些脫線了。”
徐夫人聞言低頭一瞧,臉色頓時漲紅,浮現難堪之色,連忙把袖子往身後藏了藏。如今她失了丈夫,沒了依靠,又因丈夫的失誤險些連累整個家族,平日裡母女生活已是備受排擠、每況愈下,自然不會有專門的婢女打理這種繁複的衣裝,她都是自己打理的,一不小心便弄壞了一點……
徐茵茵也是變了臉色,大家閨秀的風範險些端不住。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母親節衣縮食才為自己置辦了這一身新衣,卻依舊比不上其他小姐們身上的衣裳,嫉妒憤懣一時盈滿胸中。
沈知意深知蛇要打七寸,對付這種以怨報德惡意針對之人,就是要戳到她們的痛點,讓其不敢再犯:“再者,皇后娘娘出身書香世家,最是注重禮儀規矩,故而新訂了一條宮規,凡進入皇宮範圍,不得大聲喧譁。方才徐夫人那邊叫嚷,是否既觸犯宮規,又藐視皇后娘娘呢?”
徐夫人和徐茵茵嚇得渾身一個囉嗦,這罪名可大了,徐夫人甚至慌得失聲尖叫:“你休得胡言!”
“諾,第二次了哦!”沈知意歪了歪腦袋,一臉微笑地看著她們。
“你……”那微笑在徐夫人看來簡直就是惡魔!
徐茵茵身子也忍不住有些顫抖,竭力維持著笑容,輕聲開口道:“沈小姐說笑了,母親性子直,快人快語,卻絕無惡意,還請沈小姐不要計較。”說完對著沈知意盈盈一禮。
沈知意收斂笑容,這丫頭是想大事化小?做出這般可憐兮兮的白蓮花模樣,倒顯得自己欺負了她。
她看了看徐茵茵,又看了看一臉慌亂藏著袖子的徐夫人,緩緩吐出一口氣,肅然道:“當年定北大將軍之事,眾人皆知原委,無可辯駁。皇上恩德,放過無辜之人的性命,還望徐夫人好自為之,不要再失了這份氣運。”
“氣運”二字語氣陡然轉重,震得徐夫人身子顫了顫。
沈知意再度掃視全場,一些看戲之人瞬間移開目光,不敢與之對視。還有一些人則對她微笑點頭。沈知意將這些面貌一一記下。
就在氣氛有些凝重時,前面有女官前來傳話:“皇后娘娘召見,請諸位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