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書禮痛苦地捂住臉，哽咽道：“不，表妹你不懂！科舉對我白家的意義何其重大。”

“我白家自大慶建國以來，歷任家主但凡參加科舉，皆是榜首，至我父親已連續六任，如今到我這卻……”

白書禮有些說不下去了，整個人頹廢地撐在桌子上：“我並不是代表著我一人，而是代表著整個白家，是代表著百年世家的顏面。”

沈知意不能感同身受，因為她幼失雙親，在她看來，死生之外皆是小事，不過卻也能理解。

“表哥，你可以這樣想啊，白家如今已至鼎盛時期，族中人人皆以白家身份為傲，可是長期以來，必助長驕矜之氣。有不少人自恃白家身份作威作福，這點想必你也知曉吧？”

白書禮點點頭，悶聲道：“自然，祖父和父親也知曉。族中雖規訓嚴明，但奈何旁系眾多，總有那麼些個蠹蟲，族規也無法約束所有人。”

“所以，你既代表著白家，白家受些挫折也並非是壞事，至少讓族中人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白家無法一手遮天。況且白家以詩書傳家，追求的應當是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而非一味的榜首之名。”

聽聞沈知意一番話，白書禮茫然無焦點的眼神中，似乎注入些許靈魂。他以往執著追求的方向，是否錯了？

沈知意繼續說道：“何況榜首之名也只是一時的榮光而已，歷朝歷代有多少狀元，但能名垂青史的又有幾人？以後的路還長著呢，端看後面如何走罷了，我相信以表哥你的才華，定能在大慶史冊上留下輝煌一筆。”

沈知意的話似如驚雷，陣陣迴響在白書禮耳邊。是啊，古來狀元提名但最終籍籍無名者不知幾何，他有整個白家作為後盾，其實也沒必要非要去爭一夕之長短。正如先哲張載所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才是他更應該去做的！

白書禮的眸子一點點亮堂起來，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彷彿於一片鴻蒙之中，尋到了新的天地。

“阿意，謝謝你。”白書禮握住沈知意的手，道，“沒想到你年紀比我小，視野卻遠比我開闊，此次是我格局小了，我不該如此自暴自棄。”

“哼，早就叫你要多出去看看啦，不要一味只讀書，要知世情尚在書頁之外。”沈知意傲嬌道。

看著這丫頭這下巴微微揚起的小模樣，白書禮伸手想摸摸她腦袋，隨即似是想到什麼，又停了手，問道：“對了，本屆狀元是……江斐然，你與他……”

“別和我提他！”一提到江斐然沈知意就不高興。

“你們不是在……”江家上門說親的事兒，白書禮是有所耳聞的，為此還低落了好一段時間，但看沈知意今日反應……

“不是，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沈知意斷然道，“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白書禮頓時住口，心中微微一動，雖說這江斐然不知為何惹了表妹不開心，那自己應當是有些許機會？

而且江斐然當真邪乎，居然能在科舉一事上超過自己十餘年苦讀，莫非以前都是藏拙？

不管如何，事情已成定局，那麼今後，便看看誰能在朝野之上再大放異彩吧。

兩人再度交談了會，便見白灼領著兩個丫鬟送來一盅粥和幾個小菜，在見到自家公子握著表小姐的手時，白灼很有眼力見地低頭退了出去。

沈知意陪著白書禮用了些午膳，便回府。

而自沈知意看過白書禮之後，白書禮終於從自己的小屋裡出來，再度恢復了原來文風藹藹的白家公子，白家上下皆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而白家本來打算是在白書禮科舉之後，便為他說親，已然有相看好的姑娘，但是白書禮卻拒絕了。而有了之前那幾日的頹廢，白書禮母親也不太敢逼著他，便先由他放鬆一陣子。

沈家這邊，這幾日沈知意和喬星洲帶著陽陽到處去玩，可把陽陽高興壞了，這三人加在一起，那真是上天入地，京中各類好吃的好玩的都被逛了個遍，陽陽也和這位救了他的喬叔叔打下了深厚的情誼。

然而好景不長，大慶北境出現異動，沈擎蒼奉旨前去檢視。

沒了沈擎蒼的約束，沈知意和陽陽自然是玩得更歡，然而不巧的是，喬星洲這邊收到一封喬家堡的密信，似乎是要他去處理什麼武林動亂。

這一日，沈知意帶著陽陽送了喬喬去城外：“看書信中寫得挺緊急的，我把小小借你吧，你騎著它也快些。”

小小嘶鳴了一聲，低頭在沈知意腦袋上蹭了蹭。

喬星洲看了一眼不捨主人的小小，卻也沒客氣，此次動亂他總覺得有些不同尋常，早去早檢視也能早安心。

“還有這是我定北侯府的腰牌，你拿著它過關卡會快些，沒人敢攔你。”沈知意又掏出腰牌，遞給喬星洲。

喬星洲接過，看了一眼沈知意，心中也是不捨。

“喬叔叔，你真的要走了嗎？”陽陽突然上前抱住喬星洲大腿，這段時間跟著姑姑和喬叔叔，他玩得可開心了！

喬星洲頓時把陽陽抱了起來：“乖，喬叔叔以後再來陪陽陽玩好不好？”

“好叭。”陽陽悶悶地點了點腦袋，粉雕玉琢的精緻小臉上，滿是不捨和難過。

喬星洲看著陽陽這小模樣，心中頓時傷感倍增，不知為何，此次回去，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沈知意又把行李遞給喬星洲：“我哥哥如今不在，走之前叮囑我最近留在家中，我便不能陪你去了，你萬事小心。”

喬星洲接過，點了點頭，其實他早便分明，沈知意的身份畢竟不似他這般江湖出身，不可能永久闖蕩江湖的。此時此刻，他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一時間氛圍有些沉默，離別的傷感漸漸蔓延開。

沈知意卻突然一拍喬星洲肩膀，豪爽笑道：“你先去探探路，看發生了什麼事情，若是難辦的話，等我哥哥回來，我便去幫你！”

“唔，武林北洲……似乎瘦猴他們也在附近，反正他們閒著沒事，我寫封信給他們，讓他們幫你，我這個老大好歹還是有點作用的。”

喬星洲看著為他出謀劃策的沈知意，手臂一展，突然將她抱了一抱，隨即迅速鬆開，把陽陽遞給她，沉聲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