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下雨了，雨水大滴大滴地拍打在窗戶上，打碎了夜的寂靜，也將沈應修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緩緩坐起來，看著窗外被雨水暈成一團漿糊的世界，心裡又湧起了一股衝動。

下地，推開窗，然後只要再縱身一躍，他就可以離開沈霄了，而這一切，他只需要六步。

“我希望你也能喜歡春天，如同你的名字那樣，去見一個又一個新的春天，奔向一個又一個新的開始。”

女孩帶著顫抖的聲音又一次在耳邊響起，讓他遲遲沒有動作，也讓他在一片混沌的思緒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接受自已不被愛吧，也接受路南山已經離去的事實吧，至少，你曾得到過那麼多。想著，他忽然頓住了下床的動作，然後緩緩埋下頭，無聲地哭起來。

大雨就這麼下了一夜，整晚都沒怎麼睡好的溫意然一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給沈應修打電話。只是看了一眼時間，她還是收回了準備摁撥號鍵的手指，改為打字。

發完訊息後，她又在被窩裡發了一下呆，然後起床洗漱。

整個上午，溫意然都有些心不在焉，而一夜未睡的沈應修第十次看了那條簡訊後，終於回了訊息。

“譚笑，你會一直和我做朋友嗎？”

那邊沒有人回應，因為在學校，溫意然的手機關了靜音，而且此刻她正在努力集中精力完成老師發下的隨堂測試，等她看到這條訊息時，已經是中午放學的時候了。

她拿出手機，看清裡面的內容後，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又是心頭一緊。

完了，他該不會因為自已沒有及時回訊息就不再理自已了吧？想著，她沒有第一時間去找譚笑，而是衝到樓下的監控死角趕緊給他打過去電話。

這一次，沈應修接得很快。

“非常抱歉，我剛剛在做隨堂測，沒時間看手機，你不要生氣。”她由衷地表示歉意，雖然，她好像並沒有什麼對不起他的。

沈應修也是這樣想的，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聽著女孩著急的聲音，平靜道:“所以呢？你為什麼要道歉？”

“……”

溫意然怔了一下，又想咬指甲，然後像是才意識到這個習慣不好似的，將手放下，有些不知所措道:“我也不知道。”

“無所謂了。”他冷冷地看著窗外重新變得晴朗的天空，“你只需要告訴我答案就行了。”

答案？溫意然反應了好幾秒，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趕緊點頭認真道:“我肯定會一直當你朋友的，一直，一直。”

真是個好聽的承諾，不過人在年少的時候，就是容易被這種諾言所打動。

“我信你。”他面無表情地合上眼，又道，“所以，你覺得我現在該怎麼辦？”

溫意然沒說話，正想好好思考一番給出個漂亮的答案時，沈應修又開了口:“我好像對什麼都失去興趣了，我不知道自已活著幹嘛，可是你又一直在勸我要好好活下去，所以我想問問你，我到底該怎麼繼續下去。”

“等。”

“什麼？”

溫意然靠到有些潮溼的圍牆上，看著陰沉沉的天空道:“別無他法，這種時候除了等也沒什麼別的方法了。”

“等什麼？”

“等天晴。”

“你在說些什麼鬼話？”

“我是認真的。”溫意然笑了笑，“反正我就是這樣，什麼也做不了，也沒什麼能夠做的，就靜下心來等，夏天等暴雨，雨天等天晴，冬天等春天，然後就這樣捱過一天又一天。”

“這有什麼意思？”

“沒意思，但是等著等著，就發現在日復一日無聊的生活裡，也有一些我喜歡的細節。”

“我還是不理解。”沈應修懨懨道。

“沒事的，你不用理解。”溫意然溫柔道，“但你可以試試。”

“可我不喜歡等。”他翻了個身，“我需要找點事做，就是不知道該幹什麼？”

“那就跑步吧。”

“跑步？”

“嗯。”溫意然點點頭，“跑到腦幹都缺氧的時候，你就沒時間想別的了，只感覺得到痛快，生理性的痛快是騙不了人的。對了，你看過《阿甘正傳》嗎？”

“嗯。”

“那就去跑吧，興許你會和他一樣， 跑著跑著就想明白很多事情了。”

沈應修的眼神總算有了點動靜，他頹喪地坐起身，問:“這能有什麼用？我就算圍著我們國家跑完十圈，我也成不了阿甘。”

“你不用成為他，你就是你啊，只是運動是最有可能讓你快樂的方式罷了，至少我是這樣。所以啊，不用那麼有負擔的，先跑著試試吧，說不定哪天就又能高興起來了。”

“行，我到時候試試，畢竟你有經驗。”

“那就加油吧，沈應修，我會一直支援你的。”

這還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沈應修聽著，忽然覺得心裡某處像是被火苗舔舐了一下，有點暖，又有點軟。他堆積在體內的鬱氣也似乎隨著這句話慢慢找到了出口。

他將手撫上胸口，感受著心臟強有力的跳動，輕輕應了一聲:“嗯。”

“行，那我去吃飯了，不跟你說了，下午還要上自習呢。哦對了，自習課我也不能隨時看手機，所以你要是想找我，儘量晚自習後吧。”

“嗯。”他應了一聲，卻又有點不想掛電話，於是在她道再見的時候，他喊住了她。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

“你陪我跑吧，你今天早上才說要一直陪著我的。”

溫意然有點茫然，“可是，我怎麼陪你跑，我們都不在一個地方啊？”

“定個時間吧，你跑我也跑，你不跑我就不跑了。”

還真是個孩子。

溫意然無奈地彎了彎嘴角，“我只能晚上九點半以後跑，行嗎？”

聽她這樣說，沈應修這才想起她已經上高中了，學習很緊張。

“不用，你週末的晚上陪我跑吧，到時候定好時間，你說開始的時候我就開始，其餘時間，我自已先試試。”

“如果下雨呢？”

“下雨我們就一起聽雨聲吧。”

“好啊，想象一下還覺得挺浪漫的。”溫意然輕輕道。她是真的這樣認為的，從未見過面的人在不同的天空下舉著手機一起聽雨聲，難道不浪漫嗎？

而沈應修聽到這裡，忽然腦袋一片空白，他本來想說什麼的，但是心跳聲太喧賓奪主了，把他的思緒全部擾亂。

“咚！咚！咚！”他感受著這一陣陣陌生的動靜，好久才跟找回自已聲帶似的道:“哦……好啊。”

“嗯，那，再見。”

“再見。”

那邊很快就掛掉電話，而沈應修一直到“滴滴滴”的聲音都聽煩了，還維持著剛才的動作。良久，他丟開手機，終於起身走到窗邊，望向窗外的繁華。

就在一天前，他還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但是她堅持不懈地給他打了三十多個電話，又堅定不移地告訴他，她在乎他的一切，把正掙扎在懸崖邊緣的他拉回了正軌。這一切的一切，都恍如一場夢，但是又如此真實。

他還是不喜歡這個沒有路南山的世界，也依然沒什麼特別喜歡的天氣，但是現在，他開始覺得再留一留好像也行，下雨天好像也不錯，值得自已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