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溫意然五點半就起床洗漱，胡亂抹了抹臉後，她打著哈欠睡眼朦朧地出了門。
其實軍訓期間她也可以住校的，可是她已經習慣了安靜，一想到要和一群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擠在一起過七天，她就覺得腦袋疼，更不用說這還是一群新入學的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女孩子，她甚至都不需要實地體驗，就能想象得到她們每天在寢室裡會有多活躍。想到這裡，溫意然的睏意好像也沒那麼足了，又拍了拍臉，她迎著涼意還很足的晨風往學校跑去。
軍訓力度和記憶中沒什麼區別，唯一不同的是，她變得鬆弛了許多，既不很賣力，也不會太偷懶，一切都只做得剛剛好，讓教官挑不出錯，也不會引人注目，就像堙沒於草叢裡的一株雜草，沒有任何出眾的地方。
當然，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在她注意不到的地方，其實有不少人關注著她，這些人裡既有男生，也有女生，而他們關注她的一個共同理由，就是她很白，也很漂亮，跟大多數還沒長開也不太會打扮的孩子們比起來，她沒辦法不出眾。
雖然高年級裡也有好看的學長學姐，可是新生們現在還無從得知，他們只看得見烏泱泱的人群中，她像一枝帶著清露的白色桔梗，清新得格外顯眼。
然而溫意然一點不在意他們的看法，或者就算知道了，她也無法為此感到沾沾自喜，因為這副根本不屬於她的皮囊，讓她連基本的優越感都生不出來。她只是儘量努力地完成教官的要求後，在一堆迷彩中找到了譚笑，然後邀請她共進早餐。
譚笑看到她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過來時，心裡也是高興的，緊繃了一個多小時的心也輕鬆下來。她歷來不習慣和一堆陌生人待在一起，更不用說還遇上了個嚴厲的教官，所以一個早上，她都有些膽戰心驚，生怕哪裡做錯了，招來同學們的嘲笑。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溫意然正是為此才來邀請她共進早餐的。
“你也去食堂啊。”等她走近，譚笑開口問。
“嗯，時間不多，回家麻煩，所以就來找我的朋友一起了。”
聽著“朋友”兩個字，譚笑既有些不自然，又覺得很甜蜜，她掩飾似的用帽子扇了扇風，問她：“那你有飯卡嗎？沒有的話就用我的吧。”
怎麼可能用你的，你卡里那點錢也就夠自已的生活費了。
溫意然心裡默默吐槽一句，擺擺手，“有，我偶爾也會在學校吃飯，所以辦了一張，走吧。”
“嗯。”
食堂裡鬨鬧得不成樣子，溫意然帶著譚笑打好飯後，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然後坐下來邊吃邊聊。當然，主要是溫意然主動找話題聊，譚笑順著她所講時不時答幾句。
“對了，今天塗防曬了嗎？”
“還沒呢。”譚笑搖搖頭，“起得太早了，想著一會兒可以休息一下，就沒塗，怕浪費。”
“也是。”溫意然嚥下粥，又咬了一口包子，邊吃邊問，“你們寢室的同學怎麼樣，好不好相處？”
“我還沒來得及跟她們說話呢，就只覺得她們好像都還挺友好的。”
“有沒有性格比較不好的？”
“嗯……”譚笑想了想，道，“有個女生可能家境比較好，有點傲氣，不過除了這一點，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順著她的話，溫意然也對那個同學有了點印象。那女孩兒到底家境好不好她已經不記得了，她只知道，女孩兒確實有些傲氣，還不喜歡做衛生，寢室裡的人時常會因為這個事情與她有摩擦，最後還是自已因為受不了這樣的氣氛而主動攬活。
而那之後，大家似乎都發現了她好說話，有什麼事不想做，時常會推給她，而她為了不讓室友們討厭，只能硬著頭皮接了過來，好在高一下期，她們重新分了寢室，至於那個女孩兒，好像在高二上期的時候不顧父母的阻撓，私自跑去浙江和初戀男友過上了同居生活。
其實現在想想，有時候還真不怪別人，要怪，就只能怪自已，那會兒她從來不給自已底氣不說，還把家裡那套生存模式生搬硬套到任何場合，總覺得只要表現得夠討好，別人就會喜歡她，當然，不喜歡也沒關係，只要能以此換取所謂的安穩日子，哪怕忍氣吞聲一點也無所謂。
啊，真窒息，當初的自已怎麼會這麼單純呢？
回憶完這些，溫意然突然覺得手裡的包子都不香了。
放下包子，她拿出紙巾擦了擦手，提醒譚笑：“那就好，但無所謂了，給你個建議，反正大家都不一定能相處到高三，她們到底好不好，你也不用太在意，她們有什麼事情，你也別太上心，只管自已好好學習就行了。”
“都住一個寢室，不上心不好吧？”
就知道她會這樣。
溫意然折起用過的紙巾，看向她，“有什麼不好，你自已的感受和當前的學習才是最重要的，不是麼？她們又不是你的衣食父母，也決定不了你的人生和未來，更重要的是，她們只是這段路偶然與你同行，等到了某個時候，大家都會朝著自已的人生方向跑去，人生再也不會有交集，甚至連對方的面龐都不再記得住，所以何必這麼在意她們呢？”
譚笑眨了眨眼，突然覺得非常有道理。從來沒人和她提過這個，更沒人告訴她人生在世，自已的開心才是主要的。
她反覆咀嚼著這幾句話，低頭默默喝了一口粥，忽然笑了起來。
“笑什麼？”
“沒什麼。”她抿了抿唇，又有些不安地問，“可是，這樣做好像有點太自我了，萬一被她們討厭了怎麼辦？我覺得被人討厭還挺難過的。”
溫意然沒回答，而是問了她兩個問題：“你準備和她們深交嗎？”
“不知道，這個還要看看，但是應該不會吧，我也不是那麼喜歡交朋友。”
“那你喜歡她們嗎？或者說，你在意她們嗎？”她又丟擲第二個問題。
譚笑思考了一會兒，搖頭，“談不上喜歡，只求和平相處。”
“那就行了。”溫意然輕笑，“其實你只要不主動惹事，其餘時候都表現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點，高冷一點，她們可能會和你相處得更和平一點。而且，不管她們討不討厭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別討厭自已就行了，再說了，我倆才是朋友，她們只是舍友，你有朋友喜歡就夠了，其他人根本不重要，你與其在意她們，還不如想想咱倆怎麼一起努力把學習搞好，或者思考一下週日我們應該去哪兒放鬆放鬆心情。”
譚笑聽得一愣一愣的，有一瞬間，她彷彿被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突然發現周身都充滿了莫名的安全感。其實她自已都還沒意識到，自已以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是因為從來沒有人這麼毫無理由地又堅定地喜歡著她，給她被肯定的底氣。
“哦對了，還有軍訓的時候你也不用繃得那麼緊，訓練得差不多就行了，畢竟你指望七天就能培養出屬於軍人的品格是不行的。”溫意然重新拿起包子啃了一口，移開話題，“剛剛來找你的時候看你表情，就覺得你把它看得過重，這樣可不好。”
“可是教官很兇，如果不認真，怕被拉出來當典型訓。”譚笑一臉認真道。
溫意然看著她烏黑溜圓的瞳仁，語氣不自覺放得輕了些：“沒說不讓你認真，也沒說軍訓不好，我只是想說，你太緊張了，不管是軍訓還是別的什麼，你都大可放鬆一些，只要努力就行了，還是那句話，不管是結果還是別人的眼光，都不重要，自已覺得舒坦就行，反正你本來就盡全力了，不是麼？”
譚笑也看向她，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已，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問：“你怎麼看出來的呀？”
“能不知道麼，我大老遠就能看到你苦大仇深的臉，和別人已經從軍訓中抽離出來的模樣相比，實在太明顯了。”
“這麼明顯的嗎？”譚笑地瞪圓了眼睛。
溫意然鄭重地點點頭，“對，我差點還以為你被訓了呢。”說完這句，她緊接著又補了一句：“所以才勸你放鬆點，有時候表現得越緊張，你就越容易被人注意到。”
“那我得改改。”譚笑說著，長長吐了一口氣。
“慢慢來就行，這種事也不能一蹴而就。”溫意然塞完最後一口包子，道，“你可以這樣試試，以後每次只要緊張的時候，你就把默唸周邊的人都是大白菜大蘿蔔，一群白菜蘿蔔而已，你何必在意。”
“我覺得你懂好多哦，以前都沒人這樣跟我講過。”譚笑攪了攪碗裡所剩無幾的粥，略微有些感嘆道，“不管是父母，還是老師，他們都只是讓我要聽話，要好好學習。”
“很正常，成年人大多都這樣。”溫意然很想摸摸她的頭，但忍住了，她收回手，安慰她，“他們不過是在完成自已所認為的責任罷了，沒有錯，但大多時候也沒用。”
“也是。”
“行了，慢慢練，只要臉皮練得夠厚了，你也就無敵了。”
這話說的，好像還有點道理。
譚笑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她略靦腆地點了點頭，繼續埋頭喝粥。
溫意然看著她的樣子，想到自已當年都高中了還這副模樣，忽然有點說不出的複雜。
罷了罷了，這不是正在重新來一遍麼，只要自已好好愛她，好好滋養她的心靈，她必然會成長為更快樂的模樣吧。
因為時間緊，不到二十分鐘，食堂的人就少了一大半，溫意然和譚笑也放了餐具，一起往外走，一個回寢室，一個則重新往操場走去。
回寢的路上，譚笑遇到了下鋪的女孩，女孩叫周琳娜，面板偏黑，但嬌小可愛，她望了望溫意然離去的方向，好奇地打探她和溫意然的關係，“跟你一起吃飯的那個女孩兒是誰呀？”
“是我的朋友，她叫溫意然。”譚笑認真地向她介紹。
“她很好看誒，尤其是面板，真白，我剛剛看了一圈，新生裡沒幾個像她那樣又白又漂亮的。”周琳娜感嘆。
不知怎的，聽到別人的誇讚，譚笑非常認同，語氣輕快地附和：“嗯，她確實很漂亮。”
接下來便是枯燥乏味的訓練，譚笑還是很緊張，每當教官讓下達新指令的時候，她依然會手腳僵硬兩秒後才反應過來，不過溫意然說的還是有用，當她把教官的臉想象成一顆沒被洗乾淨的大蘿蔔時，好像也沒有那麼緊繃了。
不過雖然放鬆了很多，但是軍訓的強度並不小，所以頭一天下來，譚笑除了覺得很曬，還全身痠痛，又加上在比較陌生環境中，她還是覺得這高中開局一點都不讓人愉快。
這個晚上，譚笑睡得並不安穩，好不容易睡得熟了一些，室友的鬧鐘又響了起來，打破了一片光怪陸離的夢境，她坐起來懵了一小會兒，輕呼一口氣，手腳麻利地疊好被子，準備迎接新一天的軍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