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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交心

接下來的日子,高溫天氣一直持續到開學,完全沒有什麼鬆動的跡象,但儘管很熱,這期間溫意然除了學習和上網,便是跟著抽空回來的程錦書跑畫室裝修的事情。

天氣不宜人,程錦書一開始並不想讓女兒遭罪,但是溫意然表示自已閒著也是閒著,跟著去興許還可以幫忙參考參考,再不濟,自已陪著,幫忙遞水拿包什麼的,也好過她一個人跑前跑後。

看著孩子如此懂事,程錦書的眼裡有什麼複雜的微光閃動,不過在溫意然看過來之前,她移開了視線。

這天,和設計師溝通好了最終方案後,母女倆走出工作室,沿著街邊一邊走,一邊商量中午吃什麼。

“吃不吃海鮮自助,附近有一家,評價還可以。”

“天太熱了,沒什麼胃口,要不還是吃點簡單的吧。”溫意然搖搖頭。

“也是,那你想吃點什麼簡單的?要不,我們過去看看?”程錦書又問了一句,然後手搭涼棚,側身看向街對面,打算先從最近的地方甄選。

“嗯,可以。”溫意然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往左邊的紅綠燈望去,想看看綠燈還有多少秒。

也是這一瞥,她注意到那邊有騷動。

騷動也就離她們不到十米遠,路人的驚呼和不知名的低吼斷斷續續傳來,並有逼近的趨勢。溫意然警覺地攥了攥揹包袋子,皺著眉往後挪了一步,欲提醒程錦書先離開。

而她還未來得及開口,前方的人群四散,一條體型龐大且健壯的狗奮力往她們這邊跑來,它的身後還有個男人一邊狼狽地跟跑著,一邊拼了命地想要把自已的狗拉回去,可能是為了最大程度控制住自已的狗,他將遛狗繩纏在手臂上,遛狗繩不算粗,將他的手腕勒得紫紅,但還是沒能讓他的狗冷靜下來。

大致看出這是條烈性犬,又見它刻脾氣已經上頭,亮出的獠牙在陽光下散發著寒光,溫意然心覺不妙,下意識抓起了程錦書的手,然後迅速的將她擋在身後。

熾熱而刺眼的陽光下,這狗明顯已經煩躁得不行,根本無法被控制住,似乎是沒被教好,又或者是本性爆烈,它掙不開束縛,暴躁地開始無差別攻擊,嚇得一個年紀不大小學生跑得連涼鞋都飛掉。

反應過來的程錦書也被嚇懵了一會兒,她本來就怕狗,現在見狗竟然試圖上前撕咬一個小孩兒時,她更是嚇得腿都不敢挪動一下,要不是女兒反應得快,拉著她重新往乙方的工作室跑去並關上了厚實的玻璃門,她怕是會因為逃跑不及而遭殃了。

進了門,她的身體才敢軟下來,也不管有沒有形象,直接蹲在地上,大喘著粗氣。

外面的人都驚恐四散,隔得遠的或者在室內的,則膽戰心驚地看著熱鬧,溫意然管不了那麼多,她小聲提醒一旁的一個姐姐去報警,然後也蹲下身,擰開手裡的礦泉水給程錦書遞過去。

“媽媽,喝點水,壓壓驚。”她說著,握住了程錦書發著抖的手。

微熱的體溫帶著點薄汗覆在她的手背上,讓她從恐懼與緊張中緩過神來,她沉默著喝了口水,然後看向女兒,於無聲中盯著女兒的眼睛。

溫意然注意到了她的神色,被她的滿眼的嚴肅與複雜盯得心裡發毛,故作淡定地問了一句:“怎麼了,媽媽?”

程錦書的心跳還未回落,她想起醫生說的話,有些艱難地開口:“你剛剛擋在我前面的時候都不怕嗎?

不知為何,對上程錦書此刻看不透情緒的眼,撒謊面不改色的溫意然竟然沒能第一時間回答,她總覺得自已似乎被看穿了。

為了轉移心中隱隱的不安定感,她望了一眼窗外,發現狗與主人不知去了何處,人群又開始在街上來來去去,才道:“我不知道我以前怕不怕,但是當時,我來不及思考,所有的行為都是下意識的反應。”

下意識。

程錦書撇開臉,鬆開女兒的手,徑直往洗手間去。溫意然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眉頭輕皺。

是自已哪裡沒注意,她發現了什麼?還是她的行為讓她想到了她女兒的以前?

溫意然不得而知,也沒敢動,只是有些不安地留在原地,等程錦書出來。

又過去了好幾分鐘,程錦書才從洗手間出來,她應該是洗了臉,睫毛上還沾著極為細小的水珠,看到女兒還站在剛才的地方,表情雖然故作鎮定,但眼裡分明有強烈的不安與無措,她突然心疼得不行。

輕輕撥出一口氣,她快步走到女兒跟前,狀似為難地解釋:“不好意思,媽媽一直都很怕狗,剛剛是被嚇慘了,想要冷靜一下,才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平復一下心情。”

溫意然看著她還有些潤溼的眉毛,視線慢慢往下移,對上她恢復平靜的眼,心底的不安又慢慢消失。

因為她又變回了那個溫柔的母親,她看著自已的時候,眼裡裝著的,是愛,是柔情,是專注,唯獨沒了之前如風雨交織的複雜情緒。

見孩子沒說話,程錦書往外面看了看,似乎是要確定那狗還在不在。

“剛剛有民警過來,和主人一起把狗帶走了,您不用再擔心。”溫意然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動作,終於開了口。

“那就好。”程錦書長舒了一口氣,“沒人受傷吧?”

“沒,只是有孩子被嚇到了,半天才緩過來。”

“那就是萬幸了。”程錦書拍了拍胸口,背好包,然後拉過溫意然的手,問:“餓了吧,咱們去吃飯。”

“嗯。”溫意然點點頭,跟著她出門。

走了幾步,程錦書神色幾度變化,最終還是開了口:“是不是覺得媽媽剛剛有點奇怪?”

溫意然沒說話,因為此刻她不管說什麼,好像都不太合適。

程錦書忽略了她的沉默,自顧自解釋:“因為媽媽剛剛除了害怕,還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果然是這樣嗎?

女兒依然沉默,程錦書也不在意,繼續道:“媽媽中學的時候被流浪狗咬過,而且被咬得很厲害,鮮血淋漓的,所以哪怕到現在,我也很怕狗,不管是家養的還是流浪的,我只要看到都會遠遠的避開。”

說完這句,她鬆開女兒的手,轉頭看向她,“你以前膽子也不大,怕黑怕打雷,也怕太大隻的貓貓狗狗,但是你今天竟然這麼勇敢地衝到我面前,真的讓媽媽很感動,但同時,媽媽也覺得很愧疚,因為我身為母親沒能第一時間拉著你跑,反而被你護在身後,真的很不應該。對不起然然,剛剛是我軟弱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

溫意然的心情忽然像是一碗摻雜了沙礫的米飯,這碗米飯很香很誘人,可是真吃了,又讓人牙磣。於她來說,程錦書的剖白就像這碗米飯,既觸動著她,又讓她明白,她是沒辦法真正擁有這樣的母親的。

這一刻,她的嫉妒大於羨慕。

她羨慕她的女兒能擁有這樣的母親,也嫉妒,嫉妒她的母親敢於勇敢地承認自已的不足,也能永遠毫不吝惜地給予自已的孩子以讚美。

這真是一種複雜的感覺,她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掐紅了手指,最終吐出一句真誠的安慰:“您不用為此自責,雖然我不記得過去,但就這段時間的相處,我也能深刻地感受到您有多愛我,所以今天您一時的反應遲鈍並不能抹殺您從前到現在為我付出的點點滴滴,也不能否定您對我的愛,您依然是我心中最棒的媽媽,永遠都是。”

這些話,溫意然永遠不可能對趙美華說出口,因為她們之間的氛圍永遠無法像現在這麼融洽自然,而趙美華也永遠不會像程錦書這樣坦誠地自我剖析,自我反省。

而她,不管是作為譚笑還是作為溫意然,又總是容易被這樣的真誠打動,只要有人真心待她,她就能輕易地把自已的想法傾之於口。可惜她期待的那些人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她,他們總是口是心非,又或許是他們真的從來沒覺得他們錯過,也從來沒有把愛與責任分開過。

不得不說,女兒的這句話讓程錦書心情複雜的同時也感慨萬分,原來在她沒注意到的時候,孩子已經長大了,而且還成長得讓她有些陌生。

此刻有風吹過,帶著盛夏的躁動,吹亂了程錦書耳邊的髮絲。她沒有去管自已的頭髮,而是伸手幫女兒把劉海撥順,又繼續道:“我的女兒,和以前不一樣了。”

這對溫意然來說,是一句很有深意的話,雖然說者無心,但她聽著,心中有酸澀無限擴大,她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程錦書收起方才的表情,把碎髮重新夾回耳背,用輕鬆的語氣道:“哎呀,你瞧我,淨顧著自已的感傷了,都忘了還要去吃飯。然然,別介意,媽媽今天就是太受觸動了,有些感慨良多,所以剛剛才有點失態,你別介意。”

“怎麼會。”溫意然搖搖頭。

“不會就好,好了。咱們去吃飯吧。”

“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結束這段對話後,溫意然覺得程錦書的眼裡多了一分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