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大雨漸漸停歇。

蘇桉這幾日除了看過一次薛清濁，練練功看看書，就是跟著晴月晴嵐聽聽京中“女菩薩”的事蹟。

流言這個東西，空穴都能來風，更何況真有其人，真有其事。口口相傳之下，三分都能吹成十分。

說書先生的輿論引導，友情扮演感恩戴德災民的暗衛刻意為之，有心人教會的傳頌歌謠，樁樁件件都將林如月這個美麗善良的“女菩薩”形象推到人前。盛京城幾乎家家戶戶都聽到過街邊乞兒們的歌謠：

“著素衣，佩銀簪，粉黛未施美如畫。”

“探傷殘，護老幼，人美心善女菩薩。”

“女菩薩，本姓林，品行高潔如明月。”

現如今，滿盛京都知道京兆尹林城祖上燒了高香了，出了個人人稱頌的“女菩薩”，這會兒已經鮮少有人記得這“女菩薩”是個小小的庶女，還是曾被長公主責罰過、抄襲他人詩作的品行不端之人。

世人總是健忘的。上一世盛京的百姓也是這樣，他們輕而易舉的忘記了蘇國公府歷經三代守衛北疆，大敗北戎的功績。他們僅憑隻言片語腦補出蘇國公府養出了盛京第一“毒婦”，蘇家教女無方、助紂為虐。

“叮！宿主，你準備什麼時候動手哇！人人都知道女主是人美心善的女菩薩了，那我們的任務要完不成了呀。”系統都有點擔心，這幾天跟著宿主聽到的都是女主各種讚譽之聲。

“著什麼急？”蘇桉悠然的抿了口茶，微微出神望著窗外。

應當，差不多了。前世這場雨災，林如月同樣一身素服出現，以“千金之軀”深入災民中間，噓寒問暖、贈醫施藥。

嗯，當然主要還是噓寒問暖，畢竟一介庶女哪裡來的大量銀錢。噓寒問暖，可是最適合她的，不花錢又能落個好名聲。

而那時的蘇桉呢，被宋錦哄著，送銀錢送醫藥，但因著人未出現，都由宋家出面，被拉出來跟林如月比較。宋錦和林如月唱雙簧一般，“蘇小姐千金貴體，確不適合親力親為”，“如月只是個小女子，也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既百姓有難，自是要奮而向前的”。

我可去你的吧。

蘇桉千金貴體，不適合親力親為，那怎麼還親自出了銀子出了藥材糧食呢？“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匹夫只靠一張嘴來盡忠盡責嗎？

想想蘇桉就氣血上湧，這一世並未參與到災情救治中，僅僅是給了父兄一些銀錢，算是出了一份力。國公府出了些銀錢，由蘇國公出面送去了宮裡。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救災，是為民，更是為君分憂。似國公府這般，不冒頭，不掐尖兒，將百姓的讚譽留給皇家，才是為臣之道。

“小姐”，晴嵐這丫頭沒點兒影衛的氣質啊，咋咋呼呼地跑進來，“小姐，林如月被二皇子推倒啦！”

“怎麼回事？”蘇桉心念一動，完成任務的機會要到了？

“小姐，二皇子今天去巡察安置災民的臨時帳篷，剛好遇到了又穿得孝期似的林如月，還當眾褒獎了她，邀她去東江樓。”

“這，林如月待字閨中，二皇子怎會發出這種邀請？”晴月有些不恥，雖是皇子，這也太無禮了。

“呵，這林如月怕是沒有拒絕吧。”蘇桉並不認為林如月會拒絕。

上一世宋錦對林如月數不勝數的誇讚中，就有一條“豁達，爽利，不似一般閨閣女子扭捏多思慮”。

能夠與一眾男子飲酒作詩，還高呼“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女子，怎麼會將“男女有別”放在心上？

“是是是！小姐說的對”，晴嵐點點頭，“她當即就跟二皇子去了東江樓，還去了頂樓的包廂。二皇子帶著侍衛，武功不低，我便沒有靠近。不知怎的，沒過一會兒就聽到杯碟碎裂的聲音，二皇子氣沖沖的開門走了，只留那林如月被推倒在地。孝服，不，是襦裙都髒了。”

“叮！哎呀，女主得罪了皇子。雖然不是以後的皇帝，也是個皇子啊。”

“小姐，這，人人都知二皇子他喜好，喜歡美人，該不會……”晴月本能聯想到二皇子的名聲。

盛京中人人都知，二皇子喜好美色，府中姬妾無數，見著美人就想往府中帶，連二皇子妃和她孃家忠永侯府的臉面都不顧念。

“林如月雖有些顏色，也當不得美人，二皇子奉旨救災，怕是想借林如月這女菩薩的名聲給自己攬功勞吧。”蘇桉雖然對二皇子無甚瞭解，但上一世能跟大皇子纏鬥多年未落下風的皇子，看起來再怎麼粗獷、好色，也不是個簡單角色。

皇家連親情都淡薄，更何況女人。二皇子恐怕是想收林如月入府，今日是初見，時機不對，不好對外說林如月的“仁善”行為是自己授意的，但若能收人人稱頌的“女菩薩”入府，也能給自己添些好名聲。

而林如月，哼。

“如月雖姿色平平，亦無大才，然早已在姨娘墳前起誓，此生絕不為妾。”

蘇桉上一世察覺宋錦和林如月之間的曖昧，曾起意幫宋錦納了林如月，不僅沒能“幫到”夫君，緩和夫妻情誼，反而為自己惡毒的名聲添了素材，多了個“逼良為妾”的名聲，被那些稱頌林如月詩情才情的讀書人罵了祖宗十八代。

“晴嵐”，蘇桉略做沉吟，“即刻找人將東江樓發生的事情傳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子對女菩薩有欺辱之意，不顧男女有別以皇子之尊強邀女菩薩去東江樓，後發生爭執，女菩薩被推倒在地，好不悽慘。”

“這，小姐，你要幫那林如月？”晴嵐不明白，小姐不是很討厭那惺惺作態的女子嗎？

“你說，那些將林如月當成女菩薩的人，知道自己的菩薩被欺負了會怎麼樣？”

“他們，都只是貧民，頂多罵罵二皇子吧？”

“這就夠了。當朝皇子本是在為君分憂，救助災民，不但被搶了風頭，世人只知女菩薩，不知君恩，甚至對二皇子惡言相向，你說二皇子會怎麼樣？與二皇子榮辱一身的二皇子妃、忠永侯府會怎樣？而天子，知道了又會怎麼想？”

蘇桉並不指望皇家會懲罰林如月。只要藉此，播下皇家對林如月疑惑的種子，埋下一根刺就夠了。

上一世，因著蘇桉、蘇國公府，宋錦和宋家的存在，再加上當時的林如月已經憑藉東江樓的題詩有了才名，在京中頗有好名聲與號召力，救災雖然讓她的好名聲更進一步，但並不凸顯。

可現在，出錢出人出力的皇家沒能贏得百姓的感恩戴德，出錢出力的世家官僚不被百姓看到，一介女子單憑投機取巧、口舌之巧被尊為“女菩薩”，人人稱頌！

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這叔可忍，嬸嬸也不能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