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白顯南額頭重重落地,給顧為民磕了個響頭。
在白顯男心裡,除了老白以外,顧為民在某種意義上也是自己的父親,他敬重他和顧母這些年的寬容和隱忍,他也珍惜顧超父母多年的妥協,讓他能夠擁有這樣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他們做到了父母最大的容忍,承受了極大的痛苦,才接受了兒子喜歡一個同性,並且決定此生與之相伴。
可自己在收穫了信任與關愛之後,卻要在未來的某一天去傷害他們從小捧在手心裡愛著的兒子,殘忍的背棄了所有人。
他今天下跪磕頭,是對以後自己所犯錯誤的懲罰以及道歉,一滴熱淚緩緩地從臉頰流下來,滴答一聲,打在了腳下的木質地板上。
顧家的家宴已經陸陸續續準備好了,陳捷,顧薇一家子,以及剛從書房出來的顧為民和白顯南,都已經圍坐在客廳的橢圓形餐桌旁。
顧父沒看見顧超,徐姐回道:“少爺在廚房呢,說等他一會,他做完魚馬上就出來。”
顧父面上稍有慍色,環顧了一大家子說:“又出什麼么蛾子,不等他了,我們先吃”,轉身就一臉諂媚的對五歲的小孫女說“不等你臭舅舅了,我們草莓都餓了吧。”
五歲的草莓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說:“草莓餓了,我們和舅舅一起,要不然,舅舅會嗚嗚。”
草莓中文不太好,她把小手放在眼睛上,模仿哭了的動作。
餐桌上的大人們都被這個混血寶貝逗笑了。
廚房裡就剩下顧超一個人,他微微彎下脊背,站在料理臺前對著一條魚施展刀法,白顯南從餐廳走過來,不動聲色的靠在廚房推拉門的邊上。
他看到顧超熟練的把一條黑魚片下魚肉,白顯南是知道顧超的刀工的,只見他刀法熟練又凌厲,斜著輕輕一劃,雪白柔嫩的魚肉就隨著鋒利的刀刃被片下,望過去薄的像一張張白紙。沒過五分鐘,雪白的魚片就都呈在盤中,顧超取過調料調味,之後走到水龍頭前,噴出的水流打在鋒利的刀上,也洗掉滿手魚腥。
顧超似有感知,認真沖洗的同時頭也不回的跟身後說話:“看入迷了嗎?”
白顯南也不動,笑了笑說:“你怎麼知道我在身後,大家都等著你呢。”
顧超回頭看了一眼說:“你讓大家先吃飯吧,就說我給我媳婦做魚呢,這魚一會上蒸鍋,十五分鐘就能好,不急。”
白顯南望著顧超,白襯衫的袖子已經挽到了手腕以上,身上穿著廚房阿姨們的圍裙,這樣出色的男人,這麼多年,堅持著為他洗手做羹湯。
顧超看白顯南還站著,又回頭看了一眼,卻看見白顯南微微泛紅的眼角。
顧超停下了手中的活,走過來剛要抬手摸白顯南的頭,想起來手上還有魚腥味,便把手放下,小心翼翼的問:“眼睛怎麼紅了?”
白顯南笑笑說:“廚房的熱氣燻的。”
家宴吃的溫馨,美滿,顧超親手做的那條魚被他的義大利姐夫連連稱讚。
同性婚姻在義大利是合法的,所以這位外國家屬對白顯南和顧超的關係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他甚至健談的聊起他身邊的幾對同性夫夫的生活趣事,沒說兩句,就被顧薇及時制止了。
他也許還沒意識到,同性關係在中國的背德和忌諱。
晚飯結束之後,顧超先洗了澡,此時躺在臥室的大床上看書。
浴室裡嘩嘩的水聲傳出來,很響,讓人無法忽視的響聲,顧超能想象到,此時白顯南細膩的頭髮一下子就會被打溼,水珠四濺,順著面板的紋理向下滑,從白瓷似的脖頸到胸膛到肩胛,撫過細腰攀附脊骨處分流,又淺淺的匯聚在腰窩。
窗外的光灑進來,淡淡的。
白顯南洗好之後,穿著睡衣走出浴室,髮梢未乾的水滴滴答答,打在白顯南的絲綢睡衣上,印出一片水漬。
顧超眼神晦澀:“過來。”
白顯南聽話的走過去,伏在顧朝的肩上,呼吸劇烈。
顧超的氣息盡數打在白顯南的耳廓:“你知道嗎,剛才飯桌上,我最想吃的是你。”
他的吻炙熱而溫暖,落在白顯南的肩膀上,帶著讓人心顫的電流。
“別......他們會聽見。”別墅的隔音其實不錯,老兩口和顧薇一家都住在樓下,無奈顧超每次都要/白顯南出聲。
白顯南伸手虛虛的擋了一下,無奈顧超已經壓了過來,白顯南只能輕呼一聲:“不要。”
白顯南繼續掙扎著抗議,顧超卻完全不理會:“我說過的你都忘了?以後不許再說不要兩個字,否者你會為你說的話付出代價的。”
白顯南是個識時務的,如果他想明早在顧家的走路姿勢不至於太難堪,現在就必須聽話。
月白色的絲綢睡衣像波動的銀河,咚的一聲,砸在了床上,平整的絲絨被陷下去了一塊兒,壓出深淺不一的褶皺,像一朵綻開的花,水滴就滴落在了花蕊上。
顧超家的別墅到了冬天,地熱加上暖風,屋裡的溫度能夠達到二十五六度,非常熱。
“顧超,你混蛋,明明都已經......”白顯南這些年罵顧超混蛋罵的很順口。
“我混蛋?”顧超帶著戲謔又惡劣的眼神看了白顯南一眼。
顧超把白顯南抱進浴室清洗,每次都是這樣,如果顧超不管他,他可能會在浴室裡睡著。
洗好之後,他把白顯南裹著浴袍放在了床上。
折騰一通,白顯南倒清醒了些。
趁顧超洗澡,白顯南走到窗前,開啟了窗戶,過了會,又覺得溫度適宜,於是他把窗戶又關上。
他回頭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床,想著明天要讓保姆看見,他不如原地消失,於是走到衣櫃前,翻出替換的床單被褥,就在走回床邊的時候,他看到枕頭下面好像鼓鼓囊囊的塞了什麼東西。
他把枕頭掀開,發現底下是一個厚厚的喜慶的紅包兒,紅包兒下面壓一條豔紅的毛線織成的圍巾,沒有任何品牌。
圍巾外表看著很粗糙,白顯南忽然想到,他大一那年曾經丟了一條顧超親手織的圍巾。記憶的閘門大開,當年的那條圍巾彷彿失而復得般的落在了床上。
他拿起紅包,上面顧超一筆一劃的,勾描著顧超漂亮剛勁的字型“老婆大人收”。
他們在一起的七年,每個新年都有,從最初的一百元,到後來的五千元,今天這個目測有一萬元。
白顯南笑顧超幼稚,也真心感謝上天讓他遇到這麼幼稚的人。
他又輕撫了一下圍巾,柔軟,但是紅色卻不那麼豔麗,有一點褪色。他輕笑了一下,顧超不會是用當年剩下的毛線織的圍巾吧。
“喜歡嗎?”顧超在白顯南望著圍巾晃神時在背後保住了他。
白顯南感受到顧超炙熱的胸膛:“喜歡。”
顧超的嘴唇落在白顯南的脖頸上:“小南,答應我,這輩子只能戴我給你織的圍巾,我要用圍巾把你牢牢困住,你一輩子也不能離開我。”
白顯南忍住快要決堤的淚水說:“我答應你。”
凌晨,白顯南睜開雙眼,迎接他的卻是一室的昏暗,他從剛才的噩夢中醒來,死死的睜著雙眼,又是那個夢。
夢裡顧超滿手鮮血,尖利的匕首插在他的心臟上,他眼神猩紅,絕望的問白顯南:“為什麼你要背叛我?”
每到這個場景,白顯南都會從噩夢中驚醒。
二樓窗外的路燈燈光投射進來,讓他勉強看到了自己身在何處,他才意識到他現在是住在顧超的老宅別墅,胸口劇烈的起伏之後,他伸手摸了摸,不意外的滿頭都是冷汗,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不做這個噩夢。
他用力的閉上眼睛,身體的力氣好像被剛才的噩夢通通都抽乾了,喉嚨乾澀的不得了,他就這樣一動不動的躺著,不願意再起來。
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議,意思也處於混沌和清醒的交界點,卻怎麼也睡不著,於是索性睜著眼睛,儘管他什麼也看不到,但是還是勉強的藉助燈光看了看身邊的人。
他想現在的自己是不是就是人死後的狀態,身體僵硬,但是如果有還有未完成的心願,眼睛卻是閉不上的,白顯南輕輕的扯了一抹苦笑。
就這樣吧,不管是自己或者是上帝都沒有人原諒他這樣的背叛,那就等他死了之後閉不上眼睛也無所謂了,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去贖罪,也不指望有噩夢結束的一天。
旁邊顧超的呼吸,讓他稍微有一點踏實,他把頭緩緩轉過去,看著身邊的男人,卻意外的對上了他熠熠生輝的眸子。
他愣了一下:“你什麼時候醒的?”
顧超伸手撫去他額頭的冷汗說:“你做噩夢了嗎?額頭上怎麼都是汗?”
白顯南不由自主的閃躲了一下,然後翻身背對著他說“沒事,睡吧。”
顧超望著白顯南的背,眼角動了動,沒有再說話。
他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只是一種感覺,可是他們一直都很好,他把這當成一種錯覺,於是閉上眼睛,強迫著自己再一次入睡。
2010.1月29日除夕夜
大年三十兒,四個呼朋狗友的群裡漸漸有了鬧騰的煙火氣兒,四個大男人你來我往的說著新年快樂。
顧超又開啟了炫妻狂魔模式,在群裡說:“雖然我媳婦不在群裡,但是你們不祝他新年快樂我要挑理了。”
於是幾個人趁著除夕夜高興,說話也不管不顧的。
顧超想起大三那年夏天,公開在兄弟面前出櫃那天。
四個人在酒吧的卡座裡喝的醉醺醺的,為了給“猩猩”孟繁星踐行,猩猩是家裡的獨子,老子把希望都寄託在他一個人身上,無奈他在國內沒什麼好大學上,老孟就想著朋友裡幾個老總都把孩子送國外鍍金去了,順便學些金融管理類的東西,既有用又好聽,這根筋就搭上了,也要送兒子出國,兒子拗不過老子 ,下個月就準備奔赴地球另一端了。
酒吧裡音樂囂張的振顫著耳膜,臺上一片妖嬈,鼻子裡的空氣都是熱的。
張亦歡端起酒杯,喝的話都說不連貫:“兄...弟,今天這頓酒喝...喝完,下次就...就不知道啥時候見了,喝,喝痛苦了完事。”
孟繁星顧及著老爸出門前的告誡,讓他少喝酒,過幾天就要出國了,別這節骨眼上把身體喝壞了,所以全程還比較清醒,他端起酒杯,意思意思的碰了碰:“我是去國外上學,又不是掛了,你至於說的那麼邪乎嗎?”
方萬森那時候還沒減肥,肉滾滾的身子往卡座沙發後背一靠,捏著眉毛緩解頭疼,心裡也有些感慨:“咱四個從小就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以前什麼事都是哪個有事,一個電話都能招呼到人,現在長大了,總歸要謀劃自己的前程了。”
方萬森說的悽楚,張亦歡也不自覺又往遠了想:“現在還好,以後結婚有孩子了,再忙家裡那點生意,就更不好聚了。”
孟繁星打趣他:“呦呦,這才多大,就想這麼遠了,不過就你還結婚有孩子呢,您那一個月換一個,倆月換仨的勁,夠嗆。”
張亦歡確實在感情方面比較隨意,雖然人長得精瘦,人家有錢叫“高富帥”,他只能叫“高富瘦”,不過仗著家裡有點錢,也不耽誤他找漂亮女朋友,就是沒長性,身邊時常換人。
張亦歡被說的沒臉,把炮火向坐在沙發發簡訊的顧超開:“那也比這小子強,”他端著酒杯的手對著顧超抬了抬,“咱幾個怎麼說也都有過感情經歷了,這貨連初吻還沒獻出去呢。”
這三個人,張萬森追到了王佳,就是當年那個對顧超有意思的班花,張亦歡自不必說了,孟繁星也在剛上大學就交了個女朋友,雖然上個月剛分手。
張亦歡話一落地,他和孟繁星兩個人齊刷刷的看著顧超,那眼神有可憐,悽楚,同情,略帶著一絲絲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旁邊的方萬森眼神有些探究,他一直心裡都是有譜的,就等著顧超哪一天大腳一踹,給大夥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