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燦來到黑風山,半道遇見尚成,姚力兩位師弟。三人見面,歡喜不盡,林燦將遇龜一事告於二人得知,並示出銅鏡。二人起初不大相信,當觀鏡後,不由得嘖嘖稱奇,言不由衷地堪羨起來。
尚成道:“難保巨龜是個神獸,這寶鏡也是神器無疑。”
姚力道:“但不知它神異在哪裡?有何用處?好倒是好,可它姓甚名誰,生於何年,落水於何時,都不得而知。”
林燦道:“言之有理,巨龜尤不明來歷,世間怕再無人知曉。”
三人一時高興,談論把玩,絲毫沒有留意,與他們相距五尺開外,有位亭亭玉立的妙齡女子,也在失神地望著那面銅鏡。
林燦正要收起鏡子,無意間瞥見女子,縱使他見多識廣,也不免吃了一驚。尚成,姚力回過神來,驚奇地把目光投向女子。
女子不慌不忙,側身一禮,道個萬福,言道:“諸位爺,你那寶鏡何名?有何非同尋常之處?可否容小女子一觀!”
林燦見問,便道:“莫非姑娘也是個行家,能識得寶鏡?”
女子羞怯道:“不瞞你說,小女子自幼喜歡鏡子,家父更是個遠近聞名的玩鏡大家,家中收藏奇鏡,少說也有千百件,因此,一般鏡子,也便略識得一些。”
林燦笑道:“也是位好鏡者。區區一面鏡子,看看又有何妨?說不定真會道出個子醜寅卯來。”他將鏡子隨手遞於女子。
女子賞鏡半晌,搖搖頭道:“凡鏡多不鑲邊,鑲邊者多為飾物。此鏡卻不同,金邊鑲就,鏡面無塵無垢,空若無物,視之如入幽境,亦真亦幻,冥冥乎神馳以往,皎皎乎攝人心魄,非一般鏡可比矣!”
林燦聽她對寶鏡讚歎有加,心中很是欣慰,方信女子並非如江湖人士,只會誇誇其談。便道:“姑娘年紀輕輕,有此見地,也算不俗了。”
女子肅然道:“此鏡或有他用,人卻不識,也就變得平淡無奇,你能說出它的玄妙處嗎?”
林燦道:“這個......嗨嗨.....我還真的不知。”
女子莞爾一笑道:“鏡有神,奇,玄,妙之分,如漢時“咸陽宮鏡”,可照見妖物,常佩此鏡,能得天神庇佑,這是神鏡。倒影鏡,正面照人跟別的鏡子一樣,反面照人則人影倒現,可謂是奇鏡。秦王寶鏡,內外皆明。人照則身影倒現,用手掩心照鏡,可以照見五臟腸胃,一覽無遺,可知疾病之所在,可謂是玄鏡。還有避瘧鏡,可以照人所患瘧疾,若鏡中人像背後,出現一隻黑色鬼物,鬼物見鏡則去,照鏡者便得以痊癒。唐玄宗九寸“水心鏡”,可以祈雨降瑞,可謂是神而且奇,奇而且玄,玄而且妙了。”
聽女子一番話,三人俱不能答。
女子像是自言自語道:“不知此鏡,要換得多少銀錢?”
尚成插口道:“這寶鏡,少說也得......”他怕說漏嘴,忙改口道:“師兄,你說值多少銀錢?”
林燦隨口道:“最少也得八九千貫吧!”
女子面帶笑容道:“如此便好,我恰有銀錢九千貫。”
三人都是一愣,以為她是痴人說夢。姚力更是不屑道:“哼,就算你家有萬貫,你是背得動還是揣得了?”
女子一臉平靜,淡淡道:“請隨我來!”
女子轉身前行五六十步,一棵老槐樹下,停靠著一輛馬車,車上載著兩個碩大的紅木箱子,箱內塞得滿滿當當,盡是銀錢。三人眼前一亮,林燦心中仍在打鼓,尚成,姚力都是一般心思,用個撿來的破鏡,換來這許多銀錢,算是相當值了。要不是今日走了狗屎運,到哪裡去找這等美事?
事情已到這份上,林燦想反悔已經有些晚了,尚成,姚力兩個做主,早已清點過銀錢,只爭搬下車上銀錢,讓她走人了。
正在此時,天空一聲炸雷,震得大地搖動,緊接著狂風驟起,天上烏雲滾滾而來,眼看一場暴雨,就在頃刻之間。
女子聽到雷聲,尖叫一聲道:“啊呀不好!我先去了!”
林燦急忙喚道:“大雨將至,你去哪來?這馬車如何不要?”
女子足下不停,回頭甩了一句:“不必了,全留給你們......”
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天地混黑一片,林燦三人頂著風雨,驅馬車急去路旁茅草菴,以躲風雨。才方靠近茅草菴,一道閃電如刀,像要劃破蒼穹,照得天地如同白晝。正在緊要處,馬驚車陷,三人合力推搡,伴隨著雷聲轟隆,馬,車,人同時仆地。
雷聲過後,天空又是一道閃電,三人看得清楚,馬,車都是紙做成,木箱,銀錢,俱不例外。被大雨沖刷浸泡,早已變得汙穢不堪,無形無狀了。
林燦倒吸一口涼氣,心想:我林燦也有些本事,不料竟被人如此戲弄,這口惡氣,如何咽得下?
林燦道:“二位師弟,看看你倆做的好事,如今錢財落空不說,寶貝也丟了,這事如何收場?”
尚成,姚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驚悚神色,不知如何是好。
尚成忽道:“這女子行事詭異,有些手段,障眼法瞞過我三人,足見她也非等閒之輩,為今之計,只有追上她,別無他法。”
姚力道:“不是嘛,這真是貪小便宜吃大虧,悔不該......”
林燦道:“後悔有用嗎?普天下就沒有後悔藥可買,緊要的是那鏡子,耽擱不得,速去追她,遲了萬事皆休!”
三人顧不得大雨滂沱,一心要追那女子,好在從這裡出去,沿黑風山繞行,獨一條道可走。
卻說女子冒雨前行,雖不懼風雨,卻很駭怕雷電,一聽雷聲響,閃電閃,就慌不迭地避向暗處,如此走走停停,行進得倒卻慢了。林燦,姚力,尚成正當壯年,武功也都不弱,不到半個時辰,便在雨幕中望見女子的背影。只是有一點,卻頗令人費解,任你緊追慢趕,和女子的距離始終保持著不變。你要是追得緊,她便跑得急,你要是放慢腳步,她也腳步放緩。如此僵持,好似先前就已約好似的。
天上的雷公電母像是使夠了性子,不再發威,雨也比先前小得許多。眼看著女子開在眼前,就是追她不上,這下可惹惱了姚力,他邊喘著粗氣,邊大聲喊道:“呔!那一女子,你好沒來由,光天化日之下來此行騙,速速留下寶鏡。”
話音未落,女子像是化作水霧一般,霎時失了蹤影。
林燦雖然有氣,硬是忍住不發,尚成卻埋怨道:“著!你這一嗓子驢叫,到手的魚兒被驚跑,看漫天大雨,卻向哪裡去找?”
姚力自知理虧,自責道:“本想嚇唬嚇唬,好讓她停下來,誰知她做了虧心事,成了個驚弓鳥兒。”
林燦道:“你倆休要鬥氣,趕路要緊!”
三人一路狂追,直到雨過天晴,再也沒有看見女子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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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魁與婦人相視愕然,夫人將唐魁拉倒一邊道:“老爺,有一事很是蹊蹺,女兒的引魂馬車雨前尚在,我記得清清楚楚,是放在危崖下,雨後卻不見了。”
唐魁道:“有這等事,你且去看,還失了甚麼?莫不是被狂風捲走了。”
婦人見說,疾奔崖下,清點一番物什,驚叫道:“奇了怪了,少了靈前萬貫供紙!”
唐魁心中暗吃一驚,喃喃道:“難道......果真是......”
唐魁聽林燦講述,像極了自已女兒婉蘭。但他心想,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可眼前景況,讓他不由得不信。
唐魁一咬牙,橫下心來,決計開啟棺材,一看究竟。他對林燦三人言道:“實不相瞞,我也是祖籍莒州,在外謀了個差事,天不幸小女病殃,這便將靈柩送歸故里安葬。”
林燦道:“難得老伯如此豁達,叨擾令愛亡靈,本就不應該,只是其中懸疑不解,終究是塊心病,還請老伯見諒。”
唐魁長嘆一聲道:“能證清白的,唯開棺而已。”
林燦,姚力,尚成三人援手,將棺材開啟,一道亮光射出棺外。只見婉蘭雙手攥著銅鏡,置於胸部。
唐魁,夫人,唐賽兒見狀,三人抱頭痛哭。
唐魁泣不成聲道:“女兒知道我喜歡收藏各類古鏡,平素出去,一見鏡子,總要讓我買回家去。我這時才想起,是我上任之初,在羊嘴鎮一鏡行,小女對那“海獸葡萄鏡”愛不釋手,央我買鏡。只因我一時不便,答應她日後再買......可這一耽誤,竟是幾年......女兒心願未了,生不能遂心,死則亡魂不安......才有這悽悽幽怨......”
林燦大為感動,人間至悲至哀,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骨肉分離,陰陽兩隔,縱使鐵石心腸,也會為之動容落淚。
林燦勸慰道:“人死不能復生,大伯不必過分憂傷,這也是人世間少有的奇緣。”
唐魁道:“畢竟小女無知,空惹下禍端。”
林燦道:“老伯此言差矣,令愛並非故意,她也是付了銀錢的,且分文不少,可見她生前坦蕩正直,是個性情真率之人,只不過陰陽兩界,各有當使的銀錢,如何怪得了她?”
唐魁道:“難得壯士如此豁達,不去和她計較,鏡子就在棺中,壯士速拿了去罷。”
林燦道:“此事萬萬不可,老伯你細細思量,令愛能將鏡子從我手上買走,豈不是亡魂有知?倘若就此奪走,豈不是有違道義公平?常言道:奪人之好,勝似奪妻,做人這般的沒有信義,如何使得?”
唐魁苦笑道:“壯士不允,定要成全這樁買賣,是要老夫償還那十萬貫嗎?你要我從哪裡去湊齊這麼多銀錢?”
林燦搖搖頭道:“老伯多慮了,林燦雖然無財,卻並不缺那十萬貫,何況這是我與令愛之間的私事,與他人毫不相干。”
林燦說的是,這分明是自已的責任,與旁人何干,婉蘭是唐魁女兒不假,可她畢竟是個死人。都說不要與死人爭執,何況女兒去了陰間,豈是唐魁所能管得了的?
唐魁道:“壯士何意?還請明示。”
林燦道:“此事就此打住,老伯是讀書人,當知“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的道理,林燦索性做個人情,銅鏡送與令愛,錢財多少休提。”
唐魁道:“壯士如此恩義,著實令人汗顏,這......這......如何敢當......”
林燦道:“小小銅鏡,何足掛齒,我得此鏡時,白髮老人告訴我,緣分自有天定,非人所能定奪,我揣摩此言深意,銅鏡當歸令愛所有,應是天意使然,自是違拗不得。”
林燦的舉動,讓在場之人深為感動。就連唐賽兒,也被他的,寬宏大量所折服。”
林燦三人掏出身上所有銀兩,湊足紋銀三百兩,贈與唐賽,要他為女兒作個道場,超度亡靈。唐魁推卻不得,只好收納。
大家都是莒州人,唐魁回故里,林燦去石樓山,大家同路,寒暄之間,便又多了份親近。只是林燦三人一向憎惡官差,可眼前這位縣太爺,絲毫沒有官威,不打官腔,與普通人並無二致。
唐賽兒當先引路,靈柩居中,林燦,唐魁殿後,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黑風山......
行約數里,前方雙峰對峙,讓出一條狹長斜谷。眾人才進山谷,行走不遠,呼啦啦斜谷閃出無數強人,堵住谷口兩邊。
大夥只得停下,唐魁慌道:“啊呀不好,強人會選地方,困在這裡,無路可逃,豈不是白白送死?”
林燦卻鎮定自若道:“老伯休要驚慌!”便吩咐姚力,尚成二人道:“兩位師弟,守住後邊,勿要讓賊靠近,我去前方看看。”
林燦疾越過眾人,飛身向前,卻見唐賽兒早已和人交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