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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不要背棄我

顏鳶驟然之間瞪大了眼睛,腦海裡一片混亂。

楚凌沉……

他是清醒的嗎?

還是依然在噩夢中?

顏鳶的腦海中嗡嗡作響,手指本能地拽緊了自己的裙襬。

下一刻一隻微涼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堅定地把她的手腕束縛到了身後。

他最初只是淺淺的試探。

而後連他自己也愣了愣,僵持片刻,最終洩氣似的覆上了顏鳶的唇。

顏鳶慌亂地喘了口氣,她企圖整理出一些思緒,好讓自己選出最好的應對方法。

但是她很快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只能用力抽出雙手,抵開楚凌沉的胸口,低聲問他:“楚、楚凌沉,你……你是醒著的嗎?”

楚凌沉被迫退開了一些距離。

卻沒有回答。

幽深的眼神定定地看著顏鳶,就像是蛇盯著獵物。

顏鳶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她也不知道這問題有什麼意義。

醒著又如何,不醒又如何。

似乎並沒有多少區別。

可是……

再不說些什麼的話,她可能快要窒息了。

說點什麼吧……

隨便什麼。

至少不要讓眼前的局面顯得那麼的……奇怪與陌生。

顏鳶艱澀開口:“楚凌沉,我……”

她才剛剛開口,窗外就忽然亮起一道閃電,緊接著驚雷之聲鋪天蓋地地響起,狂風裹挾著瓢潑大雨席捲了昏暗的天地。

顏鳶被嚇了一跳,茫然地望向窗外。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幾乎是同時,楚凌沉的的眼裡閃過驚惶的光亮,他的指尖死死扣住了顏鳶的肩膀,吻又落下。

顏鳶終於發現,方才能掙脫只是錯覺。

如今她才是徹底地隨波逐流。

楚凌沉已經閉上了眼睛:

“下雨了……你不要走……”

“我收回所有……不該說的話……”

“你不要走……不要死……不要……背棄我……”

斷斷續續的話語,彷彿壓抑著巨大的痛楚與恐懼。

“我後悔了……我後悔了寧白……”

“你不要走,寧白……”

顏鳶終於聽清了那些含混的話語。

那一場關於暴雨的噩夢,即便是在噩夢中仍然輾轉反側呼喚的人。

是寧白。

是那個雨夜分離之後不久就死去的寧白。

可為什麼會是寧白呢?

寧白已經……

死去很久了啊。

楚凌沉緊緊擁抱著她,在她的肩頭深深地吸氣。

清新的松木香,帶著雪原曠野的氣息,安撫了他的躁亂。

“……寧白。”

他小聲地叫她的名字。

“寧白。”

有人的,連名字都是良藥。

楚凌沉彷彿喟嘆,漸漸地放鬆了身體,靠在顏鳶的肩頭沉沉睡去。

顏鳶僵硬地躺在小榻之上。

她的胸口醞釀著驚濤駭浪,茫然的目光穿越書房,落到遠處的木櫃上。

她知道寧白就躺在那個木櫃裡,烏木的靈牌,描金的字跡,被這世上除了她之外,唯一還記得她的人,小心地藏在櫃子裡,埋在心底裡。

這本來就是寧白應得的。

本就是他欠寧白的。

有那麼一瞬間,有一個聲音在顏鳶的心底嘲諷。

並非感動,而是怨憎。

那些本來坦然麻木的事情,因為有人記得,所以變成了委屈。

委屈少年時曾有過的意氣風發,委屈病痛纏身時的求死不能,委屈那些再也回不來的人,委屈再也回不去的人生。

她其實也沒有那麼大方,沒有那麼忠君愛國,捨身忘己。

從前沒有人記得,所以她也不記得。

現在知道有人記得,她就想哭。

……

書房外雨打窗臺,聲聲催眠。

顏鳶並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只記得昏昏沉沉之間,胳膊又酸又痛,就像是被人碾碎了骨頭之後重新拼接起來,又像是在雪原上拖行著那一支小小的木筏,拖到後來整個人都絕望了,只剩下癱倒在地上生悶氣的力氣。

她在夢中束手束腳,偏偏能活動的地方還狹小得很。

顏鳶更生氣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好像,忽然可以伸展開手腳了。

顏鳶頓時長長地舒了口氣,伸長了手腳,用力霸佔住好不容易得來的空間,一寸都不肯退讓。

“……”

空氣短暫的凝滯。

而後又恢復了寧靜。

迷濛之中,似有一抹溫涼的觸覺落在她的脖頸上。

她氣得惡狠狠一翻身,整個世界終於清靜了。

……

顏鳶醒來時,大雨已經停歇。

楚凌沉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躺在空蕩蕩的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支離破碎的記憶瞬間在腦海中復甦:

黑夜之中寧白的調任文書,烏木櫃中的靈位,還有之後瓢潑大雨,和楚凌沉痛苦的懇求……

頃刻間血氣衝上頭頂。

顏鳶猛然坐起身來,卻忽然發現自己身處的是帝寢的龍床之上。

可她昨夜明明是在書房的小榻上睡下的,怎麼會從楚凌沉的龍床上醒來呢?

顏鳶的頭還有些痛,她揉了揉太陽穴,抬眼朝著昨夜紅燭的方向望去,隨後發現那一對被她下藥的紅燭也不見了。

記憶中一切毫無痕跡,顏鳶甚至有些懷疑,昨夜到底哪些是夢境,哪些是現實。

除了……

顏鳶低下頭,望向自己的裙襬。

裙襬的下方確實有一塊對稱的位置佈滿褶皺,無聲地提醒著她昨夜她確實因為某些……緣由,曾死死地拽過裙襬。

“……”

顏鳶低著頭,伸出指尖慢慢撫平裙襬。

她並非懵懂無知的閨閣女兒,昨夜那種事,她也是有過諸多瞭解與學習的。

雖然……

與她想象中有些不同,更……奇怪一些,也更凌亂倉惶一些。

她現在還是有些混亂,低著頭髮了一會兒呆,就聽見寢殿外間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聲響,緊接著一顆小小的腦袋從內外間隔的帳簾後探出了腦袋。

小魚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壓低聲音問:“娘娘,您醒了嗎?”

顏鳶:“?”

小魚的目光撞上顏鳶的,頓時真像是一條魚一樣遊進了帝寢裡:“娘娘,乾政殿的公公差人來望舒宮,說讓奴婢們去來接您,昨夜那麼大的雨,奴婢還以為是娘娘又生病了,可嚇死了……”

小魚的語速極快,噼裡啪啦如同竹筒倒豆子。

“她們還在外面等著,奴婢等不及,就先溜進來了。”

“阮竹還非要攔我,說我沒腦子瞎礙事……”

“讓我說她們就是膽子小,怕陛下責罰才不敢先進來。”

顏鳶的思維有些遲緩,只茫然睜著眼睛盯著小魚的嘴巴張張合合,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小魚摸了額頭,又順著額頭把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

“娘娘,其實奴婢也不傻。”

“奴婢是有一樁事,這幾日一直沒找到獨處的機會告訴娘娘。”

小魚左右前後看了一圈確定沒有人,才湊近了,放低了聲音道:“此次侯府的人馬入帝都城,裡頭有奴婢一個同鄉,他告訴奴婢這次不僅是送信,侯爺還把吩咐把封豨帶來了。”

這下顏鳶是真的愣了:“為何把封豨帶到帝都?”

封豨是她折返雪原時撿的那頭幼狼,這幾年來一直跟著她被養在神醫的藥爐,此次回帝都她與它分別,已經有數月不曾見。

小魚說:“聽說得了病,侯爺說他認識帝都城一個獸醫館的名醫或可一救,就讓他們捎信箋時候順帶著也把它帶來了帝都城,但又怕萬一沒救回來娘娘知道了傷心,所以就讓他們暫時不告訴您。”

竟然病得只剩下上京這一條路嗎?

那不是跟她一樣慘?

顏鳶心中憂慮,眉頭緊鎖。

小魚連忙安撫:“不過我同鄉說,封豨已經有所好轉了,只需再調養一陣子便可安然無恙了。”

顏鳶勉強點了點頭。

被小魚這一嚇唬,她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意識倒是清醒了過來。

太后已經下旨讓她主理壽宴之事,往後要找機會出宮去順道探一探封豨,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想來是封豨的傷勢真的不重,小魚顯然完全沒有把它放在心上,倒是對顏鳶身上的衣裳頗有微詞。

她一邊拉扯著繫帶一邊吐槽:

“我就說阮竹不靠譜,這麼薄的衣裳怎麼行?會著涼的!”

“哎呦呦這繫帶怎麼這麼緊……哪個不上道的給穿的衣裳啊???”

小魚解不開衣裳,扯了兩遍未遂,頓時急紅了眼,乾脆上了牙齒,咬住繫帶的一端狠狠一撕。

滋啦——

輕薄的紗衣應聲撕裂。

顏鳶:“……”

小魚神色一僵,尷尬道:“奴婢也不是故意的,是它太緊了。”

顏鳶愣愣看著胸口碎裂的薄布,恍恍惚惚憶起一絲昨夜的記憶,頓時感覺頭更痛了。

小魚已經替她更換了衣裳,又披上了一件毛領斗篷。

她一邊為顏鳶綁繫帶,一邊盯著顏鳶的脖頸發了一會兒呆,猶豫道:“脖子上有些紅,是被蟲子咬了嗎?怎麼看起來……像個牙印?”

顏鳶:“……”

小魚自然而然地俯身上前,吹了口氣:“娘娘,不是你自個兒咬的吧?”

顏鳶:“…………”

小魚眨眨眼:“娘娘?”

顏鳶默默把斗篷繫緊了一些。

……

按照常例,皇后侍寢的翌日清晨,需與皇帝一同進過早膳,而後才是該上朝上朝,該回宮回宮。

如今的時辰,早已經過了早膳的時辰。

顏鳶心裡發虛,有些不敢見楚凌沉,故而故意拖延時間,慢慢悠悠完成了洗漱才走到外間,卻被告知楚凌沉一大早便有事外出,今日這早膳只能顏鳶獨自享用了。

外間的餐桌上,依然是一桌的生無可戀全席。

顏鳶獨自端坐,食之無味。

“聽說陛下一大早就去了御醫院。”

阮竹俯身在顏鳶身旁耳語,搖著頭嘆息:“……有點虛啊。”

顏鳶:“……”

阮竹道:“虛一些也不無不好,乾柴在娘娘這裡燒空了,就沒空去小妖精那燒了。”

顏鳶:“……”

阮竹熱切道:“娘娘,奴婢找同鄉做的書房睡榻已經做好了,日常也可以燒一燒的。”

顏鳶:“………………”

阮竹:“……娘娘?”

顏鳶忽然覺得碗中的清粥又可以下嚥了,只要能避開阮竹的諄諄教導,桌子她也能啃下去。

她不知道楚凌沉是不是乾柴,昨夜那種情況算不算燒空了。

但是她心中有一個疑惑卻漸漸發芽:

楚凌沉他昨夜……那些錯亂的行徑,應是對雪原中相伴過的寧白心有牽掛,再加上藥效使然的結果。

可他知道寧白究是男是女嗎?

昨夜夢中所見的前半段她其實並無記憶,單憑一場噩夢無法分辨真假。

如果是假的……

那楚凌沉對寧白……

就不是虛不虛的問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