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屋子裡膠著,可愁壞了屋外的流煙和袖音兩人,聽得屋子嘈雜聲,可屋裡誰也沒有出聲喚她倆,當下也不知該如何。
自從那日後,青梔怎麼也不肯和蘇落歌同處一榻了,蘇落歌溫言相勸,她便搖頭不語,若逼得緊些便低頭掉淚,他也無法,習慣縱著她,只好一人去了書房。
寧心閣中的月棉兒瞧見蘇落歌好不容易不去青梔房裡,便日日來書房前求見,蘇落歌雖是應了她,開門喚她進去,卻不再留她過夜,月棉兒受著蘇落歌的薄待,心下對青梔生了幾分氣憤。
日子約莫過了七八日,這天的日頭這樣好。
新長的柳葉兒被陽光碎成黑沉沉的影兒灑下來,天邊兒的雲更是萬丈紅霞四溢。金色的陽光照在紅色的圍牆之上,耀的人眼目生疼。青梔立在庭院兒裡舉扇遮了遮熱烈的灑金色。
蘇落歌昨日便去參朝,眼下瞧著日頭大約是快要回來。
稷王府裡日子平淡無聊,可府外卻是將青梔與白梓鸞兩人吵的流言鼎沸。
蘇落歌平日裡的名頭在怎麼惹人生懼,也堵不過悠悠眾人的唇舌,有些話從這個人的嘴裡傳到另外一個人的嘴裡,意思早就生了變。
京都裡白梓鸞原也是京都得天獨厚的炙熱逼人的海棠,她愛著豔色衣裳,又獨愛鸞鳥,她的模樣自然是天邊紅霞一樣的惹人慾看又羞目不敢看。
當真是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她的豔,她咄咄逼人的美貌,縱使她豔如驕陽,光彩奪人,都在青梔仙姿絕色的面容下成了蒙塵的珍珠。
人人感嘆青梔有出塵之姿,人人更是感嘆出塵之姿的仙子也不過是嫁了惡鬼。
尤其是男子,三兩一聚,極盡臆想自己是那惡鬼稷王爺,夜夜囚了青梔在懷,哪怕是三兩日不出屋門,也是極盡生情的。
流言越傳越不堪,一些達官貴人的女眷競對青梔生了厭惡,自己心生惡意,活的過得不如意,便肆意揚了汙水潑在旁的人身上。
就在那些汙言穢語幾欲要到青梔與蘇落歌耳中的時候,方千凌進京了!
大張旗鼓
一身戎裝,高頭大馬,昂身挺立如一把長槍!挑破這些個惡毒婦人的嘴。
一時間所有針對青梔的流言在他進京的那刻徹底剎住,泯滅。
“小姐!小姐!”
袖音一臉的喜色,幾欲蹦起來,她衝進屋裡晃著青梔的手臂。青梔手上捏著茶碗的手被她一晃,橙黃的茶湯灑了一手,正欲斥她,只見袖音喜道
“老爺進京了,老爺進京了!”
青梔聞言怔著,似忘了她被潑灑浸溼的袖口,袖音急得直晃她道
“小姐!將軍!護國公方大將軍進京了!”
袖音聲音洪亮,青梔這才站起身,一張俏臉喜極而泣,眼裡含著淚珠子,陽光一曬,變成了琥珀,琥珀劃過玉一樣的面上,端是清麗悅目。
她在房裡踱步,一時哭,一時笑。
哭的是自己離父母幾月,嚐盡京都人事物的心酸苦楚。
笑的是父母健在,人生那麼長,總有時候相見的,這不,就來了嗎?
“青梔。”
蘇落歌著一身玄色繡金龍朝服快步進來,看著一時失態的青梔心中也是肝膽劇痛,她可是太想家了。
蘇落歌上前握住青梔的手,只覺得她手心微涼,便將自己的雙手附在她的手上,柔聲道
“今早父皇說方將軍已經到了京都,命我快些去接,我想著你一定念急了雙親,便回府將你帶著,我們同去。”
青梔臉上劃過淚,溫熱的珠子摔在蘇落歌的手背上,他心口吃痛,細細的替人抹了淚,青梔納納開口道
“同去?”
“對,同去。”
這一刻至少青梔的淚是歡喜的。
方千凌帶著親衛浩浩蕩蕩的走在京都的長街上,時隔多年,他再回京都心中更是感慨。
長街兩旁的人群熙熙攘攘,人聲鼎沸,花天錦地,門庭若市。京都果真是天子腳下京畿重地,兩旁的樓肆林立,數十里長街縛著燈山綵樓,店鋪攤販,車馬來往。
薄暮的朝霞普灑在顏色鮮豔的樓閣飛簷之上,如今京都寸土寸金的長街兩旁皆是高官顯貴,伸長了脖子仔細的瞧著騎著高頭大馬的方千凌。
馬背之上的方千凌身姿英武,灰白的頭髮一絲不亂的束在頭上,虎目露著神光盯著前方,面上是久經沙場的鐵血之氣,眼角細微的皺紋也抵不住他此刻如長槍挺立一般的威勢。
眾人皆嘆,原以為方家是出了一文一武兩位狀元郎,再添一個高嫁親王的合懿郡公主這才榮耀無雙,不成想什麼一文一武雙狀元,什麼合懿郡公主,統統都抵不過這一位威武的將軍。
他便是遼國的屏障,方千凌。
馬車浩蕩的停在護國公府上,杜蘭若膽戰心驚的站立門前迎著自己頭一次見面的公婆,方千凌一臉威嚴,嚇得杜蘭若半點差錯也不敢有,連聲兒也起了顫調。
方容楚被免了金羽軍的權位,眼下正在府中靜養,此時神情激動的跪在方千凌面前喊了一聲多年未曾喊過的
“父親。”
方千凌心下感觸,拍了拍方容楚的肩膀,將他扶起。
金墨蘭從馬車上被紫山扶了下來,瞧著拘著身的杜蘭若連忙上前扶起她的手,眼裡笑意溫柔道
“你便是白洛的妻子了?我見過你寫的信,字如其人,是個蕙質蘭心的好姑娘。”
杜蘭若得了金墨蘭好言,提著的心略微鬆了鬆。
“母親,父親。”
聲音熟悉,夾雜著哭腔。
金墨蘭與方千凌回頭,蘇落歌正扶著青梔從馬車上下來,青梔疾步奔向雙親,再次喚道
“父親,母親,女兒好想你們。”
方千凌見是青梔眼眶已紅,金墨蘭更是捂著帕子泣不成聲,就連一旁的紫山都哽咽出聲,她看著小姐長大,自己一生無兒無女,早就在心裡將小姐視作自己的孩子,這麼些時日未見,思念早就漫出腔子。
“孩子。”
金墨蘭哽咽著將青梔攬進懷裡,青梔俯下身肩頭微聳,母親的懷裡一如既往的溫暖。
“父親,母親,快些回家吧。”
杜蘭若瞧得眼眶微潤,她舉起帕子擦了擦淚。
青梔從金墨蘭身上抬起頭回頭看了一眼蘇落歌道
“王爺,回家吧。”
回家吧——
從未有人對自己說過回家吧,他雖是皇子,可自小飄零,根本無人與自己說過回家二字,只因沒有家人愛自己。
青梔見他不動,上前挽了他的手,與方千凌眾人,一起進了護國公府。
這是青梔的家,此後也是王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