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快睡著的時候，聽到走廊裡腳步聲和吵鬧“快快快，V9號床呼吸暫停了，通知主任！”

V9號床？好耳熟啊。

不對！

莫爻一下子竄起來往病房趕去，房裡熙熙攘攘圍滿了醫生護士。

門邊的小護士忙將她拉出來“爻爻別擔心，外面等一會兒啊。”

說完關門進去，依稀聽見數一二三…聽見心率過緩…聽見血壓異常……

莫爻腦子一片空白，腦中轟鳴聲越來越大，聽不清裡面說什麼了……

過了好半天，門開了，護士們低著頭走過她，主任走到旁邊嘆氣“進去看看媽媽吧，待會兒醒了就多說會兒話。”

莫爻後頸有了涼意，哽咽道“醫生，我待會兒就去繳費，錢我有。”

主任伸手拍了拍她的頭“留著吧，以後要用的。”

對於醫生而言，生死早已看淡，可是對於家屬而言，醫生哪怕詞藻萬千，也有話說不出口。

莫爻緊緊捏了拳頭又鬆開，這一天還是來了，莫安茹是怕她難選，所以私自做了決定嗎？

千斤重的步子邁開來，走了很久才走到病床旁，儀器又多了些，可能是輔助莫安茹活得更長一點吧。

莫安茹睡得很沉，莫爻輕輕撥開莫安茹額前的碎髮，心事積壓，莫安茹比同齡人老得太多了，可是也不難看出莫安茹以前是個美人，至少骨相很美。

莫爻去洗手間端來一盆溫水，輕輕給莫安茹氧氣罩外的面部清潔，然後是脖頸，肩膀，而後是手心。

羅嶽鳴說得對，莫安茹活著是真的身心俱疲了，全身上下無數的導管和各種儀器，莫爻想要給她擦身子都無從下手。透過單薄的病號服，莫爻都能看到莫安茹肋骨凸起，彷彿就像一層人皮蓋在了一具骨頭之上。

手機響了一下，莫爻拿出來看，是偵探發來的一串號碼，莫爻皺眉而後返回，現在不想看到和任元清有關的東西。

又收到一條羅嶽鳴發來的微信“爻爻，出差推後一天，喬媽做了你愛吃的菜，待會兒我來接你，明天陪你處理後續事情。你乖。”

應該是醫生和羅嶽鳴報告了吧，這樣一個分秒必爭的大忙人，還為了她推後一天，真是賞臉了。

只是，他又怎麼知道莫安茹就挺不過明天，或許有奇蹟呢？或許可以到幾年之後呢？莫爻頭一次想和羅嶽鳴賭氣，她是真的討厭羅嶽鳴的冷漠無情。

“不必，不來了。”

過了一會兒，羅嶽鳴又來訊息“賭氣過後希望你能理智一點，殯葬公司我已讓助理聯絡了，墓地也挑了，風水很好。你調整好心情，待會兒來接你回家，喬媽做了很多你愛吃的菜。”

回家？羅嶽鳴好像是頭一次說這兩個字。這段關係中，好像很多詞彙和語句都成了禁忌。

“爻爻…”莫安茹醒了。

莫爻趕快放下手機趴到莫安茹旁邊“媽媽你醒了？要喝水嗎？”

莫安茹精神出奇的好，搖搖頭道“不喝了，媽媽想看看你。”

莫爻鼻尖痠疼了一下“不是說了麼，今天我沒課，一直都在呢。”輕輕將被子往上提了一點，不敢抬頭。

“爻爻，讓媽媽好好看看你。”莫安茹拉起莫爻的手，認真看著這個從小到大沒讓她操心過的女兒。

“爻爻，對不起…媽媽給你添了很大的麻煩，媽媽真的很抱歉，帶你到這個世界來，卻又給不了你什麼，反倒成了你的負擔…”莫安茹很多年沒流過淚了，哪怕是當年任元清負心薄倖，哪怕是後來任南星不知所蹤。

現在流淚，是愧疚，是後悔。

莫安茹沒有給她完整的家，沒有給她優渥的條件，也沒有給她鍍上光環。

“媽媽說什麼呢，要是我病了，難道你會任由我病死嗎？”莫爻最怕莫安茹講這樣的話，她會覺得自已做得還不夠，起碼她做得好的話，莫安茹現在早已神清氣爽的出院了。

“媽媽，有弟弟的訊息了，弟弟在境外，偵探已經聯絡上他了，過一段時間就能見到弟弟了。”之前也聽人說過，將死之人不要讓他了無牽掛，一定要讓他有所掛懷，才能將他的壽命再延長那麼一點點，如果讓他沒有遺憾，他徹底放下心來也就是撒手人寰的時候了。莫爻也是病急亂投醫，顧不上這些，只盼望莫安茹聽到任南星的訊息能夠再等一等。

風吹簾動，紗簾的一角拂過茶几上的鬱金香，花和葉片掉落，莫爻皺眉，不願意去看。

“是嗎？真好。”出乎意料之外，莫安茹只平平淡淡帶過一笑“爻爻，不找弟弟了，以後自已好好過，好不好？”

“媽……”莫爻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這話居然是從莫安茹嘴裡說出來的。

“找了那麼多年，不會這麼巧在我快要不行的時候出現的。爻爻，這些年你受了很大的委屈，我的病需要很大一筆錢，我知道對於我們這樣的家庭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所以我也清楚你受的苦，媽媽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生活，不找弟弟了，不要再受苦了。”

知女莫若母，莫安茹病重的這幾年，無數次想過了結此生，可是莫爻總是及時出現攔下她，或許真的有心靈感應這個說法吧，可是她真的不願意莫爻再受苦了，那麼多錢，她一個女孩子拿得出來，莫安茹不敢想象莫爻到底在背後付出了多少。

“媽…”莫爻趴到莫安茹懷裡，像從前的無數個夜晚一樣，怕黑、怕鬼、怕壞人，然後在媽媽懷抱裡入睡。這次也一樣，她怕莫安茹知道她做的事就不愛她了，她怕莫安茹下一秒就走了，她的擔憂太多了……

莫安茹抬起手來摸摸她的頭髮“乖乖…羅嶽鳴是喜歡你，可你們倆一開始的目的不純粹，真的能放下心中隔閡嗎？如果能，那羅嶽鳴確實不失為一個良配。媽媽走後，你要好好讀完大學，好好的生活下去。媽媽很愛你，在媽媽眼裡，乖乖是最優秀的。”

語句委婉，也不難聽出莫安茹已經什麼都知道了，莫爻眼淚大滴大滴的掉落，很快模糊了雙眼“媽媽，不要怪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