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
昏暗的房間裡，病態的男子坐在床上，右手整隻手臂都打上了石膏，即使這樣右手臂也跟身體產生強烈的反差感，給人一種這手臂不應該在他身上的感覺。
床上的人將自己隱藏在黑暗當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從語氣中感覺他現在是什麼心情。
“是。”床邊，一個肥碩的中年男子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緩緩開口說道：“雖然你已經及時破了夏琦的能力，可距離近的人終究還是沒有救回來。覺醒者還好，在審訊部的普通人就……”
“陪我去看看吧。”
“你這樣的身體……行！”
吳所謂右手猛然用勁，磅礴的力量直接將手上的石膏震碎。低頭看了一眼，惡鬼似乎陷入沉睡，如果不仔細看甚至都看不見手臂上還有紋身。
支撐自己起床，腳剛落地，吳所謂就感覺一股天旋地轉。伸手扶住牆壁，這才感覺自己好受一點。
站在一旁的老黃欲言又止，想扶不敢扶，手僵在空中。適應好自己的身體，吳所謂眉頭緊鎖，強迫自己站直。無視老黃的手，吳所謂一步一頓緩緩拖著自己的身體走向審訊部。
“這些人，本來能跑的。但是他們把通道讓給來這辦事的普通人，甚至還用自己的能力將那些人送出去。”老黃指著大廳的人形玉石，他們有的在看向樓梯，有的指著大門，有的手以奇怪的姿勢擺著想來就是剛才老黃說的在用自己的能力把普通人送走。他們姿勢各異，唯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臉上即使是張大著嘴巴，但也看不見一絲恐慌，有的也僅是焦慮。
“他們本來不用死的！要不是為了民眾，他們能跑的！”老黃捏緊拳頭，似乎在為自己的無能無力感到憤怒：“她，也是一個普通人，但是她也沒跑。至死，她都在讓大家鎮靜，別慌亂，跟著大廳的工作人員走。有人說先把她送出去，可她只是搖頭。”
老黃指著眼前一個人說道，那人吳所謂認識，就是那個告訴他三號房在那的女孩。透過玉石玻璃，吳所謂彷彿能看見那女孩嘴上的笑容以及鎮定自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遍又一遍的透過廣播在傳遞資訊。
甚至，吳所謂都能猜到，當有人說先送她走的時候，她會怎麼說。
“不行，我也是這裡的員工，怎麼能先普通人走！你有這時間不如先去送其他人，別在我這浪費時間了！”
女孩說的是那麼堅決，可誰也不知道她內心到底有沒有害怕，即將完全玉石化的時候她會不會想到自己的父母。
吳所謂的手輕輕放在玉石玻璃上，彷彿要透過玻璃去撫摸那女孩的臉龐。
“哎，節哀。”見狀，老黃何其不能猜到這女孩跟吳所謂相識？
“這女孩，我認識。”彷彿看透了老黃的心思，吳所謂語氣淡漠的說道：“每次我來這裡，都是她給我指的路。雖然每次都很害怕我，但指路的時候沒有一絲害怕的情緒在裡面。”
“你們接下來準備怎麼辦？”吳所謂收回手，輕輕砸在自己胸前。
看著他以軍禮致敬，老黃有樣學樣也準備這樣做，卻收到吳所謂的死亡威脅。老黃窘迫的笑了笑，隨即說道：“這座樓，我們不會拆，甚至他依舊會是審訊部的大樓。他會時時刻刻提醒我們，危險一直都在，不僅僅有外部的威脅，還有內部的。至於這些人……”
說到這，老黃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要拆走，肯定能拆。但是把他們移走，卻又感覺自己良心過不去。
“就留在這吧。”吳所謂開口說道：“就用你欠的那個要求。”
“行。”
老黃此刻也罕見的沉默下來，沒有吳所謂那麼隨便用掉要求的喜悅感，只有對這些逝去之人的悲哀。
“夏琦？”
“雖然這件事是他造成的，但他畢竟在彭城當了三十幾年的審訊部長，平時在人前的形象也好。上頭的意思是，就說夏琦是因公殉職，因為攔截來劫獄的人而導致體內能量失控這才會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老黃語氣中帶著悲哀與憤怒：“你懂的，這是上層的利益交換，我們……即使是想要民眾驚醒，但也不能造成恐慌，所以……”
“我懂。”吳所謂語氣平淡的說道。
“但是你放心！”見吳所謂這樣，老黃立馬拍著胸脯保證到：“這些人該有的榮譽，一個都不會少！我就算拼的部長都不幹了，也不會讓該給的東西少一個子！”
“嗯。”
“喲，這是誰啊，哪吹的風把您這座大佛吹來了？”樓梯口，一道帶有痞氣的聲音響起。胡云手裡抱著一個桶緩緩出現在二人的視野裡面，見吳所謂望來，他立馬屁顛屁顛的跑過來，將手中的炸雞桶遞給後者，一副割肉的神情。
“不吃。”吳所謂看都沒看一眼桶裡面的炸雞，直接開口拒絕道。
“不吃嗎？很好吃的！你真的不吃嗎？”胡云賤兮兮的說道，甚至掏出一根雞腿陶醉的放在鼻子下聞。
“他不吃我吃！”老黃一個飛撲朝著胡云衝去，卻被後者躲閃開來，他緊緊抱著懷中的桶說道：“你有資格吃我的東西？你知不知道我一個算是剛出獄的人賺點錢買桶我容易嗎我！還被這無良商家給坑了，說是送券但是要用的時候還得花足夠的錢這券才能用！他的良心比你這個沒良心的還壞！”
“哎呀，瞧你這話說的。快讓我嚐嚐，反正你一個人吃不完。”老黃賤兮兮的說道，眼睛一直盯著胡云懷中的炸雞桶。
“開玩笑！這麼點量，花老子大幾百，才幾樣東西？我還吃不完？笑死，吃完我都得再去吃一碗麵才感覺自己吃東西了！”看了一眼桶裡的東西，胡云堅決不同意。
“你看看！分享是人的美德，反正你吃了跟沒吃一樣，不如分給我，我吃了有感覺！”如果此時別人來看，就會發現老黃現在活脫脫的像一隻舔狗跟在胡云身邊。
“滾蛋，沒可能！”一把推開貼在自己身邊的老黃，胡云警惕的拉開跟他的距離。
“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老黃義正言辭的說道：“這東西如此罪惡，為了你好，我得幫你解決他！”
“滾！”
“不行！”就在老黃再一次撲向胡云之前，他口袋裡的手機帶著好運來的歌聲響起來，尷尬的抓了抓腦袋，朝胡云叮囑一句給我留點，老黃就帶著電話走出大廳。
“走吧，跟我去我的辦公室。”
“你這是……”
看著一面牆漏風的房間，吳所謂疑惑的看向胡云。
“哈！怎麼樣是不是很好？我跟你說，這裡確實沒什麼好人，我勸你也早點找個退路，不然之後要跑可就來不及了。你看這個洞，是整棟樓唯一一個地方足夠整個人跑出去的。你是不知道，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地方。你看，再加上這個！”胡云凱凱而談，伸手將地上的亞克力板抬起放在洞口那，嘿，你猜怎麼著？亞克力板正好跟那個洞嚴絲合縫，裝上之後完全看不出不同：“這還是你給我的靈感，怎麼樣，是不是很好？”
吳所謂無言，就這樣看著胡云像個小丑一樣在那裡自言自語，也許是這樣實在太傻，胡云苦笑著給自己點了一根菸，隨意拉開一個板凳坐下：“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先聽我說個故事吧。”
“好。”吳所謂點點頭，找了個角落假寐。
“有沒有人跟你說你這樣很沒禮貌？”胡云尷尬的說道：“從小，我就很乖，除了打針幾乎沒有給父母舔過任何麻煩。哪怕是在我一兩歲的時候把我一個人扔在床上，我都能自娛自樂。嘿，我爸呢，是個很強勢的人。我記得有一次，我晚上做噩夢哭的停不住，小孩嗎，控制力弱，可我爸在威脅讓我別哭無果之後就打我。”
胡云將菸頭扔在菸灰缸裡，重新給自己點了一根菸，看著吐出的菸圈，他失笑道：“其實這也沒什麼，但問題是那之後我爺爺來勸架，他之間就把我爺爺趕出去了。你不知道那個情形給我幼小的心靈留下了多大的陰影。那之後，我就更乖了。幾乎沒有什麼要求，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等我長大了，他們覺得我內向，強迫我去幹我自己不喜歡的事。出了問題又說我不好，就好像無論我做什麼都是不對，我說什麼他們都不會相信。直到有一次，我因為工作的問題跟我爸吵了之後，我就離開那，至今都沒有回去過。其實我知道那個工作不適合我，我其實更適合規定好讓我去做什麼的，可是他都說了，那我也就去了。我知道他們是對我好，可是，我真的……很討厭別人控制我，讓我做我不願意的事啊。”
“是不是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其實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就是覺得，如果跟你說的話，你不會恥笑我。”胡云抖了抖煙盒，裡面早已空了。煩躁的抓了抓頭，想要把菸蒂扔進菸灰盒卻發現菸灰缸不知什麼時候被塞滿了：“真是的，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先說好，如果是關於讓我去用炸藥的，我只能說我不能說。”
“嗯？”
“被下咒了，說不得。不過我倒是可以跟你說些其他事情，比如……我們這個世界，還有神明！雖然不知道有幾位，可是他們確實是存在的。”
吳所謂微微蹙眉，似乎不知道胡云為什麼要跟自己說這些。從一開始到現在，胡云說的讓他感覺雲裡霧裡的。思考良久，吳所謂開口說道：“我確實不理解你之前說的，畢竟我五歲就進樂園了，父親這個詞……很陌生。”
“呵～我就知道，嘛，就當我無事發牢騷好了。”
“可是……我想問你的並不是這件事。”
胡云直接瞪大眼睛，不是，他都跟吳所謂說道神明瞭，還把藏在自己內心的事情都告訴他了，他現在說我要問的不是這個！那自己剛剛……胡云扶額，忽然就不想理眼前的人了。
“你，怎麼就放出來了，出來了怎麼還留在這了。”
“什麼啊，你問的就是這個啊！”胡云擺擺手說道：“這件事，你去問老黃，他知道。”
說曹操曹操到，黃齊天推開門搖著手機說道“喂！胡云啊，我跟你說，你留下來的事透過了。”
“哎呀，這不是黃老闆嗎？”胡云搓著手走向老黃，神態諂媚的說道：“那我的任命書……”
“不知道為什麼，我好餓啊。”老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睛直勾勾盯著胡云油膩的嘴唇，不知道的還以為老黃要親胡云呢。
“瞧你這話說的，不就是炸雞嗎？來，全部給你！”胡云一把撈過炸雞桶，就在老黃想要拿的時候，胡云手一躲，不給老黃。
“你這是什麼意思？”老黃盯著胡云，眼神有點危險。
“黃老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合理吧？”
“合理，合理！”兩人像是老狐狸一樣嘿嘿笑了起來。
胡云接過老黃手裡的任命書，激動的吻在上面說道：“那我就先走了啊，您慢慢享用。”
說完，也不等老黃說話，胡云一溜煙的就跑了。老黃也不在意，就盯著手裡的炸雞桶，深吸了一口炸雞桶散發出來的氣味，輕輕晃動了一下炸雞桶，聽見裡面噠噠的聲音，老黃彷彿能聽見脆皮相撞的聲音。伸手進去，他的神色突然僵在那裡。
兩秒之後，老黃的怒吼響徹整棟樓：“胡云！你這是在找死！”
老黃兇惡的環顧四周，只是可惜，此刻的胡云早就不知道跑去哪裡了。
“咳。”吳所謂輕輕咳嗽了一聲，他怕他再不出聲，老黃是不會放自己出去的。以前倒是沒覺得，這審訊部的門怎麼那麼小，還是說老黃的身軀太大了，怎麼就堵的自己出不去了呢？
這時候，老黃才發現還在房間裡面的吳所謂，擦了擦並不存在的虛汗，老黃氣喘吁吁的說道：“害，你怎麼在這裡啊！你有看到胡云嗎？我在這層樓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你有看到嗎？”
“你有事嗎？”
“啊哈……”老黃被戳中心思，難免有點害羞，他看向吳所謂說道：“有件事非你不可，請你一定要幫我，其實也是幫你自己。”
吳所謂盯著老黃，不說話，只是看錶情，多多少少是有點不爽的。
“啊，這不是為了讓那些人玉留在這裡嗎？我怕我自己的名頭不好使，就把你搬出來了。可是那些老傢伙就是不同意，我跟他們扯了好久，他們才鬆口。”
老黃沒有把要求說出來，因為對面那人已經滿臉不爽的要拔刀了，看架勢要是自己不阻攔，他怕是能直接衝出去把那幫老傢伙給砍了！
“哎哎哎……別這樣，別這樣，上面那些人就是這樣。我都已經習慣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這也不是為了底下那些人嗎？忍忍就過去了，真的，你相信我，很快就結束的！”老黃伸手摁在刀柄上，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自己似乎前幾天才這麼幹過！
“老吳，你先聽聽那幫老頭要你幹什麼，不行再砍嗎，也不急這麼一會。”胡云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鑽了出來，笑嘻嘻地看著老黃拼盡全力不讓吳所謂拔刀。
“好小子！我說你為什麼要用紙把炸雞桶蓋上，你小子吃完了骨頭也不扔，存心是想要逗我是吧！”
“哎，瞧你這話說的，這不是很配你嗎？”胡云看熱鬧不嫌事大，靠在牆邊看著老黃。
“你等著，你站在那別動，我不打死你！”
“你來啊！你敢鬆手嗎？你鬆手，吳所謂就去砍那幫傢伙，你能怎麼辦？”胡云一副流氓的樣子站在那，還轉過身對著老黃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你！”老黃作勢就要動手，看起來就像是大不了同歸於盡，反正吳所謂又不是來砍我，我怕什麼。
“哎！別亂來啊！”胡云手指著老黃說道：“我還是來幫你的呢，你怎麼就恩將仇報呢？我怎麼說也是你這頭的啊！”
“無所謂！反正要殺的不是我！”老黃彷彿已經自暴自棄，就是要手撕胡云。
“老吳啊，這件事我聽說是他欠你的人情啊，用人情了還得你親自出馬，你這人情用的虧啊。”胡云見勢不妙，直接看向吳所謂：“要我說，明明是老黃辦事不力，這才要你親自出馬！”
感覺自己被狼盯上，老黃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他僵硬的轉動脖子，正好迎上吳所謂那要殺人般的眼神。
“不是，吳所謂啊，你聽我說，真不是他說的那樣的，我盡力了的。”老黃嘴角抽搐，見吳所謂沒反應，他朝著胡云怒吼道：“就你亂說，你給我把這事解決，不然我要你好看！”
“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