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織織走了。

林溫醒來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一直以“楊媛媛”身份自居的那個小姑娘，她真實的名字應該叫做“洛織織”。

蔣可只是面無表情地將洛織織留下的信給他看，然後問：“她給你留什麼了？”

林溫微微皺著眉把信看完，沒有回答蔣可的問題。

秦漠沒有參加昨晚給洛織織和江曼辦的歡送會，此刻卻也心有靈犀般打過來了電話。

蔣可接通了秦漠的電話，兩個人卻都沒有開口。

是了，他們有一種被洛織織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

那個魔女，悄悄篡改了世界的記憶頂替了楊媛媛，在她扳倒趙欣穎之後甚至懶得親口解釋就走了。

留下一封不知所謂的信。

秦漠在電話那頭這才緩緩開口：“洛織織和江曼已經走了？”

“你怎麼會知道她們兩個真實的名字？”

“她給我留了一封信，我不知道她是怎麼送進秦家來的，但是今天早上突然出現在我的書桌上。”

蔣可聽秦漠大概將信的內容說了一遍就確定了，洛織織這個懶鬼兩封信內容基本沒什麼差別，唯一有差異的就是改了稱呼和給秦漠多寫了一句：

“有其他想問的自己去找蔣可問。”

蔣可不想透露更多關於洛織織和她那所神秘的醫院的事情，只是大概解釋了一下說洛織織和江曼不屬於這個世界，來到這裡是和自己做了交易。

林溫笑了笑提出質疑：“可是她並沒有幫什麼忙吧？大多時候都是羅溪——不，江曼在幫你。”

蔣可看了林溫一眼，只是道：“她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至於江曼，她應該算是洛織織的員工，洛織織是她的老闆。”

“難怪江曼總是表現得很敬重洛織織。”林溫點了點頭，明白了江曼一米七幾的御姐對著洛織織一個小蘿莉尊敬有加的原因了。

恐怕洛織織的身份遠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林溫想到小姑娘笑靨如花的模樣，不由自主地心痛了一下。

她……還會再回來嗎？

林溫心裡是有答案的，但是他並不想去思考洛織織到底會不會回來這件事，那樣對於他來說將是一種折磨。

他只是默默地等待著。

直到他高中畢業考上名牌大學，直到他出國留學又回國接管林家產業，直到秦漠徹底掌握秦家後向蔣可求婚，直到蔣可告訴他趙欣穎在醫院裡自殺的訊息，直到他看著曾經身邊的朋友們都成家立業。

一天，一週，一個月，一年，十年。

洛織織沒有回來過，林溫曾經試圖去重新開始一段感情生活，但是總會想起小姑娘撒嬌似的和他躺在同一張病床上，抱住他道：“我在醫院等你回來。”

林溫也曾不止一次跑去他們住院的那家醫院，但是洛織織沒有出現，而那張病床早已是別的病人。

林柔已經完全忘記了洛織織的存在，有關她的記憶也出現了不少偏差。

“老弟，你真不準備結婚啊？萬一你要找的那個小姑娘已經結婚了呢？”林柔抱著懷裡的小女孩，瞥了林溫一眼。

現在林溫已經二十八歲了，接管林家的產業也已經快五年了，他雖然待人溫和有禮，在工作上卻給人一種果斷到幾乎冷酷無情的感覺。

林柔在嫁人之後就退居二線了，除了掌握著林家產業的三分之一的股份之外，也不怎麼插手公司的事務。

她從十年前就知道林溫心裡藏了一個小姑娘，據說有著一頭漂亮的銀色長髮，藍色的眼睛像星星一樣迷人。

但是據林溫說，後面這個小姑娘去了別的城市，再也沒和林溫聯絡過了。

這樣林柔也不得不多想，林家家大業大，打聽找個人還是很容易的，只要沒出國，林溫想找怎麼可能找不到？

那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林溫心裡的那個小姑娘已經結婚了。

二是那個小姑娘可能出什麼意外，大機率已經死了。

林柔不由得嘆氣，雖然林溫表面上不說，生活規律完全不像有心事，到林柔知道自己老弟執拗起來誰也勸不動。

在她的記憶裡，自己是沒見過洛織織的，但是看過她的畫像。

林溫畫的，扎著雙馬尾的女孩穿著實中的校服笑靨如花，歪著頭的樣子看起來古靈精怪的，似乎憋了什麼壞水像個喜歡惡作劇的小魔女。

說實話，一開始看到畫像的時候，她還覺得這小姑娘有些眼熟，但仔細想，腦海裡又確實沒這個人。

不然這麼顯眼的長相，她不可能會忘記才是。

林溫也只是搖搖頭：“你不認識才是正常的。”

畢竟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洛織織這個人。

而和洛織織江曼做過交易的楊媛媛和羅溪也被篡改了記憶，完全不記得二人。

林柔苦口婆心地規勸：“老弟，該放下就要學會放下，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你這條件出去，追你的小姑娘一大把，真沒必要。”

林溫沉默片刻，語氣溫柔：“我知道，姐。”

“不過我暫時還沒有結婚的想法，你也不用勸我了。”

好吧，又是這一套說辭，林柔每次這麼一說，林溫都會這麼回答。

後來林柔和自己的老公去了國外定居，與林溫見面的次數也少了，只是看著林溫一直單著，她知道林溫下定決心不會結婚了，也不再提這事了。

直到林柔自己的孩子長大，林溫已經快四十歲了，林柔一直埋藏在心裡的想法才忍不住和他說。

“林溫，那個叫洛織織的女生丟下你一個人，你還真要為她守身如玉啊？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她都忍心這麼做，你又憑什麼一直等她？”林柔看見林溫總是看著那副畫像出神就來氣，她忍了半天才沒去把那幅畫給燒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她沒有關係。”林溫的眼神微冷，但是知道林柔是在關心他，他也不能拉下臉說自己的親姐姐。

“姐，這些事情我心裡有數，我自己已經到這個年紀了，你也別勸我了。”

每次聽林柔有些怒其不爭的聲音，林溫心裡都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於魔怔了。

他甚至會想，“洛織織”是不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人。

但他只是覺得，等待似乎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習慣，也沒有剛開始洛織織離開時那麼難熬了。

但或許真到了他垂垂老矣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降臨的時候，心裡還是會有一絲難過吧。

那個曇花一現般的小姑娘，終究是沒有再出現來看看他啊。

………………………………

蔣可和秦漠結婚了，在秦漠徹底成為秦家的掌權人之後。

運動會上秦漠踹開小黑屋的木門，幫她解開繩索將她擁入懷裡低聲道：“已經沒事了。”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她和秦漠本來就是一類人，擁有相似的痛苦經歷，本來就會相互吸引，蔣可的目光也不免會落在這個少年身上。

她本想著等高考完之後就去表明自己的心意，未曾想那之後少年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蔣可也去拜託林溫打聽過秦漠的訊息，對方只是抱歉地搖了搖頭道：“抱歉，我只知道秦漠被秦家的人接走了，但是我也聯絡不上他，他應該是在進行秦家的繼承人考核，至於什麼時候會出現我也不知道。”

蔣可垂眸掩蓋住眼裡的失落，說了句有空請林溫吃飯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她獨自一個人上了大學，學了自己喜歡的法律，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律師，接過的案子從未有過敗績。

而且一旦涉及到校園霸凌的訴訟請求，她從不收取任何費用，漸漸的，名聲也就大了起來。

有人扒出了她讀書時期曾遭受校園霸凌，後來不了了之，面對記者的採訪，蔣可笑得自信又明媚。

“正是因為經受過校園霸凌，我才深知校園霸凌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絕不是什麼無關痛癢的小事。”蔣可一邊說著一邊又忽然想起了洛織織和江曼。

那兩個人還真是無情，八年了也不回來看一下他們。

或許對於洛織織那樣的人來說，這裡不過是萬千世界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小世界，她也只是公事公辦將她送回來改變命運罷了。

只是當洛織織認認真真和她說：“你已經獲得新生了。”那一刻，多年以來她仍然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從那個時刻開始有了新的未來。

“在我最無助的那一段時間內，我曾經被他人幫助過，他們拉了我一把，讓我不至於完全被沼澤淹沒，所以現在作為一名律師，我將用我自己的力量去為人民取得原本屬於他們的公平正義！”

蔣可在這段採訪被播放後名聲大噪，請求她作為辯護律師的人數不勝數。

她這算是成功了吧？她這是獲得新生了吧？是的，她功成名就，受人敬仰，原來的那個警惕膽小的姑娘現在已經完美銳變。

只是看著來來往往的賓客，談笑風生的人們，蔣可不免覺得，她身邊好久沒熱鬧過了。

林溫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看見她後和身邊的林柔打了個招呼朝她走了過來。

“你一個人？蔣大律師怎麼也不找個男伴？”林溫一如既往地溫和有禮，只是近十年的時間裡，那個少年終究會長大，變成了成熟的男人。

蔣可也只是笑了笑，打趣道：“今天可是林總的專場，林總都還是一個人，我帶個男伴太不厚道了，咱們一起單著挺好的。”

隨後蔣可舉起紅酒杯搖了搖，挑眉：“週末一起吃個飯？”

週末正好是八年前洛織織離開的那個晚上，他們也不約而同會在那一天騰出時間一起吃飯聊聊天。

林溫自然也是記著的，微微頷首：“好，對了，我過來是來告訴你一件事的。”

“嗯？什麼事？”蔣可想了想，忽然就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詢問，“洛織織她……回來了？”

林溫的神色暗淡了一瞬，隨後神色如常地搖了搖頭：“不是，和她沒有關係。”

“我是想說，今天的宴會秦漠也來了，他想見你，1502你……自己考慮好去不去吧。”

林溫指了指另一邊：“我就在那邊，還要去和幾個合作的公司的負責人打個招呼，有事可以過來找我或者林柔。”

蔣可笑：“去吧大總裁，有事一定麻煩你。”

林溫走了，蔣可看著宴會入口，微微垂眸看著杯子裡的紅酒。

她有八年沒見洛織織，也有六年沒見秦漠了。

這些年她也聽到過一些關於秦漠的訊息，大多是林溫偶爾發訊息告訴她的。

蔣可冷笑，這人六年沒有聯絡過她，現在他說想要見她她就一定要給她這個面子？做夢！

蔣可用理智按壓住了心中的幾乎難以抑制的思念，一口喝完杯子中的紅酒狠狠地放在一邊的桌子上，然後就有人來和她打招呼。

自然，她現在名聲好，在全國內都算是知名的律師，又和林溫的公司有合作，自然不少人想來巴結她。

蔣可本是懶於和這些人應付的，但是現在為了分散注意力，偶爾聊兩句也不錯。

林溫站在秦漠旁邊，看著他搖了搖頭：“你離開這麼多年，蔣可心裡肯定是有些生氣的，女孩子哄哄就好了，你就準備在這兒看著？”

秦漠雙手抱臂看了一眼林溫，又將目光投向那邊一身紅裙的女人。

蔣可這些年變化太大了，她像是被泥土掩蓋住的珍珠，如今表層的泥土被拂去，終於露出耀眼的光芒。

秦漠只是沉吟道：“蔣可我會和她聊一聊的，林溫，幫我個忙。”

直到宴會結束蔣可也沒去試圖找過秦漠。

她正在氣頭上，也怕自己失態，雖然她知道秦漠她遲早會去見一見的，但是至少要等她冷靜下來再說。

林溫也沒說什麼，只是說給她安排了車送她回去，蔣可前腳剛答應，後腳上車的時候就傻眼了。

她抽了抽嘴角，還是先打了個招呼：“秦總。”

然後她報了地址：“泰和苑A區1106，謝謝。”

秦漠點了點頭，啟動車開車導航到了蔣可說的地址。

這是一片別墅區，非業主登記車輛是開不進去的，還好門口保安對蔣可還挺熟悉，也經常在電視上見到她，說了兩句話就放行了。

秦漠把車開到別墅門口，和蔣可一起下了車，靠在車邊看著蔣可對她說了句“多謝”就準備回去了。

秦漠看著蔣可月光下窈窕的背影，低聲叫住了她。

“蔣可。”

蔣可微微側身，目光清冷地看著秦漠。

她還生著氣，滿腔幽怨無處發洩。

“秦總還有事？”

“對不起。”秦漠朝著蔣可走了兩步，又怕冒犯似的停在了原地，聲音低沉沙啞。

“我不應該不告而別，但是我希望我可以有機會和你好好解釋一下，蔣可。”秦漠看蔣可沒什麼反應，又向前走了兩步。

他這些年來被秦家嚴格掌控，幾乎像一個傀儡一般毫無自我可言，直到他在林溫的幫助下終於可以和秦家的那群老古董分庭抗禮，他才終於可以放心出現在蔣可面前。

蔣可深吸一口氣，做了個“請”的姿勢：“進來喝杯茶吧，當做是你送我回來的報酬。”

畢竟心心念唸了這麼久的人，蔣可也知道自己不是可以隨便胡亂生氣的小姑娘，自己她也不想錯過了。

不如給彼此一個機會。

蔣可這麼想著，轉動了門把手。

這是回到現實世界的洛織織回放看到的場景。

剛回來就被拉過去給病人做了一個手術，洛織織本來是累極了，但是想到林溫，莫名還是拿出了世界線倒回了時間。

大致看了一遍林溫的一生，確定男女主以及世界沒問題後，洛織織感覺自己心裡有點怪怪的。

但是她又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她在腦海裡搜尋了一遍，沒找到可以表達這種感覺的言語。

勞累至極的洛織織抱著抱枕，一頭栽倒在沙發上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