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鬼節，到晚間已是絲絲涼意沁人，那晚月光如水，一種悽清的美。

晚間飯後，雨凝無所事事的在院子裡乘涼，門口說有人送來一封信。信裡，只有幾個字，“城西，李府。”

城西李府，雨凝有點兒印象的只有一家，就是國子監李賀李大人家，之所以有點兒印象，是因為李賀大人的女兒李小姐，叫什麼名字雨凝沒有注意過。這位李小姐有幾次主動和她說話，她都沒有回應，印象中只有一次較近距離的接觸，是李小姐跟著她下臺階時差點兒摔下去，雨凝順手扶了一下，餘下他們再沒有交集了。

雨凝到京中這兩年多，除了一年前在南山書院認識的英姐姐，她與任何家的小姐都沒有交集。

收到這樣一封信挺奇怪的。

雨凝沒告知大家就自已悄悄出門了，紫鵑還在宮裡，最近五皇子身體又有些不好，雨凝又把紫鵑放到宮裡了；周尋則和他的小夥伴在喝酒侃大山。

出了府門，這條街住的官家比較多，路上人卻沒有幾個人，也就門口的燈籠和天上的月亮交相輝映。

再往外走，進了大街，因是鬼節，當晚是不實行宵禁的，路上不時見在某個角落燒紙的人，河邊有不少人，河裡飄著長明燈。

還未到城西李府，卻有官府的人從雨凝身邊匆匆而過，似乎也都是向著李府的方向而去，雨凝心裡一緊，加快腳步往李府的方向走去，離李府還有一道街的時候，雨凝聞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雨凝緊走兩步，看著大開的李府府門，官府的人已經封鎖了周圍，不斷有人往這邊看發生了什麼，擠過逐漸聚攏看熱鬧的人群，雨凝從開著的門看進去，看見倒在地上的。。。

那是屍體吧。

雨凝像做夢一樣走向院子，門口有個小頭目要阻止，正好京兆尹轉過身看到是昭寧公主，忙過來行禮，雨凝沒有搭理任何人走了進去，那些人也沒敢再阻攔。

門房就死在右手的牆邊，前院是幾個僕人，雨凝加快腳步到中庭，中庭都是死人，顯然似乎家裡的人都集中在中庭的中堂裡，院子裡是僕人丫鬟，屋裡正堂擺著一桌子菜，吃飯的人卻都死了。

雨凝在滿屋的死人裡找李小姐，她多麼不希望看到。她還是看到了，在左邊出門口的視窗几案那裡看到了，丫鬟就死在她旁邊，而李小姐被人一劍穿胸，素色的衣服胸口前滲出大片的血，像一朵血色的蓮花，那個曾經溫柔天真爛漫的女孩，那個曾經努力安慰不被別人搭理的雨凝的女孩，那個雨凝都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的女孩，死在了最美好的年紀。

雨凝不知道自已怎麼走出的李府，衙門的官員感覺她被嚇壞了說要派人送她回去，雨凝沒讓任何人送，自已往回走。

她沒有向大路走，而是走進了一條小衚衕，走了一會兒靠在牆上看著天上的月亮，這晚與十五年前一樣，月亮太美，這人間卻如地獄。

雨凝感覺嘴裡一口的血，她一直在抑制，回憶和現實讓她徹底的淪陷，一口血吐了出去。

“公主，”不知誰喊了一句，衝了過來。

雨凝醒過來已經第三天了，屋裡的環境她很不熟悉，身下似乎是炕，房間很小，屋外的光也照不進來，顯得特別黯淡。

“公主，您醒了。”這個時候有個不大不小有點兒驚喜的聲音傳來，雨凝扭頭看一眼，是僖寧宮的於嬤嬤，昭陽宮的舊人。

“公主，您感覺怎麼樣了。”於嬤嬤把想要坐起來的雨凝扶起來，看雨凝沒有接話只是打量房間。

“公主，這是奴婢弟弟家中，條件不好委屈您了，那日倉促才把您先帶到這裡來了。”

看雨凝還不說話，她接著說，“公主，駙馬府在找您，您既然醒了，奴婢今日送您回去呢。”

“不用，在這兒挺好的，誰也不要告訴。”雨凝終於說話，自顧的坐好開始給自已調息。

“那需要什麼藥品嗎？”

“都不需要，不要對外透露資訊就可以了，三日後皇后的千秋我需要參加，給我準備一下。”

從於嬤嬤那裡她知道了，那個張公公確實沒有死，當年出宮去了敬王那裡，目的是為了張家聯絡同盟，上次刺殺三皇子是他做的；這次殺了李家滿門也是他做的，不過不是他親自動手的，他們養了一批殺手在東門的倡和裡。

雨凝繼續在於嬤嬤弟弟家養傷，這是個不算富也不算窮的家庭，家中小孩子很多但為了她養傷，都騰到旁邊屋裡了，也約束孩子不讓在院子裡吵鬧，於嬤嬤的弟媳婦則按時送飯過來。

她失蹤幾日駙馬府可是著急壞了，只是沒敢聲張，只與寧遠侯府悄悄尋人，後來鎮國公府也知道了，不過無論怎麼找他們也沒有找到人。

她當晚出現在案發現場，也很難不引起宮裡的關注，因為人突然失蹤，宮裡也暫時不表態，就壓了下去。

七月二十一日，於嬤嬤早早給雨凝打扮，略施胭脂掩蓋她有些病態的氣色。

出現在昭陽宮的雨凝，一襲紫色衣衫、紫色披巾纏繞在兩臂上、紫寶石的耳墜、頭飾、步搖，再加上褪去笑容後不怒自威的氣勢，與平時那個野丫頭相比，恍惚間讓大家覺得是真正的王朝長公主。

只是有一些人似乎對這身衣服和妝容極為詫異，雨凝一開始沒在意，直到皇后娘娘、秦嬤嬤、以及提前進宮的鎮國公府將軍夫人她的母親，看到她這個樣子，都愣了一下。

鎮國公將軍夫人先是因為終於找到了失蹤了幾天的女兒高興，繼而情緒看起來比較複雜。

皇后娘娘在她進來前還是挺高興的，看到她情緒一下子低落了，雨凝看在眼裡什麼也沒有說。

她聽到一些細碎的聲音說。

“這是處處模仿皇后娘娘呀。”

“就是，皇后娘娘可並不想看到她這樣。”

看還有人要說話，將軍夫人咳嗽了一聲。夫人一臉擔憂的看著雨凝，這幾日在外面找不到人擔心，找到人了，這身著裝及皇后娘娘的反應，她也擔心。

寧遠侯夫人也是投來擔憂的視線。

剛剛欣喜迎接她，站在她身後的紫鵑應該也聽到了，雨凝感覺到她在身後生氣的樣子。

雨凝抬眼不著痕跡的看了站在僖貴妃旁邊的於嬤嬤一眼，旁邊僖貴妃的眼神也很複雜。又看了有些精神懨懨的皇后娘娘一眼。

雨凝不著痕跡的將茶水灑到身上，提出換衣服，秦嬤嬤本來要跟著她去後殿換衣服，被雨凝拒絕了，只讓一個宮女帶著她和紫鵑去換衣服。

趁著宮女出去，紫鵑就有點兒生氣了，“他們憑什麼這麼說小姐，好氣。”

“行了，和他們爭什麼。”

“小姐，您毒發了。”紫鵑一邊給自家小姐換衣服，順手探了一下脈說，無比緊張的說。

“好了，快換了衣服出去。”

“我們能不去嗎，就說您生病了。”紫鵑說道。

“沒有那麼嬌弱，今日皇后千秋怎麼能說病呢。”

紫鵑自然拗不過自家小姐，給自家小姐換著衣服和髮型、髮飾，換了一身淺藍色，髮飾則只是點綴了一些藍粉的小碎花，耳墜改了藍粉小花的耳釘，妝容也改了，改回清新樣子。作為認養的義女，她多數時候並不需要按照宮裡的禮儀著裝，樸素也是為了刻意拉開和那位已逝大長公主的差距。

換裝完畢兩個人直接去了大殿，慶典估摸快要在那裡進行了。

進了大殿，人都已經就位了，雨凝找到她的位置坐下，對面就是子成和周尋，看到自家姐姐進來一臉開心就開始狂使眼色，雨凝看了一眼安撫一下小傢伙，看來府上沒告訴她這幾日失蹤。

周尋則投來關心和疑問的眼神。

剛坐下，三聲鞭響，皇上帶著皇后娘娘和僖貴妃進來了，後面跟著太子太子妃和諸位皇子。流程其實沒什麼新意，不過獻禮物表演節目罷了。

雨凝看著表演節目的人，這是一組有武功的人，尤其是領舞武功不低。雨凝看了一眼，去拿旁邊桌子上的酒杯，拿了一個空，抬頭看一眼站在身後的紫鵑，紫鵑對自家小姐笑了一下無視雨凝的眼神，雨凝搖頭笑了笑，順手就拿了桌子上的一個橘子去剝，回頭又看跳舞的人。

藉著看節目，她看了一眼僖貴妃及張國公，這一眼讓兩個人都暗中瑟縮了一下。場中其他人沒有注意，僖貴妃眼裡有恐懼，雖然只有一剎那。

慶典結束外人都離開了，鎮國公府和寧遠侯府也都離開了，雨凝被留下了。走之前母親悄悄告訴她，她最開始那身裝扮是皇后娘娘當年冊封太子妃當日的著裝。雨凝心中有數，大概知道於嬤嬤想幹什麼了，但終究難以讓她如願了。

雨凝是留下的，不過也沒有往前湊，自從關於她的身世謠言滿天飛後，她就比較少往宮中湊了。

他們果然隱晦問了關於七月半出現在案發現場且後來又失蹤的事情，雨凝說的自然半真半假。

當晚收到莫名邀約、被殺人現場嚇到暈倒、被路過的客棧女老闆搭救，三天後才醒來，因身體一直不好，又養了幾日，才趕回來參加皇后的千秋，至於那身打扮也只說是女老闆到成衣店買的而已。這些都可查，雨凝並不擔心他們去查。

她說的坦然，唯一不好解釋的是，為何醒了不通知大家？雨凝只說沒有找到可靠的人，不敢貿然派人通知，萬一再惹來麻煩。

雨凝不管他們信不信，即便不信，他們想的也是誰想害她，畢竟作為毫無根基的孤女卻得來破天富貴，眼紅的人不少。

“昭寧今晚留在宮中陪一下你母后吧。”皇上開口說，皇上剛才並不知道昭陽宮發生的事情，所以有此一說。他是覺得近日昭寧不怎麼進宮，今日是皇后千秋，正好留在宮中，況且皇上確實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喜慶、知禮、有分寸，完全不似民間長大的粗野村婦。

紫鵑很開心，她一直在想辦法怎麼和自家小姐出宮，畢竟得知小姐毒發她是萬萬不敢再離開她了。

當晚雨凝睡前詳細問了五皇子的情況，得知他七月半那天病情沒來由嚴重，吐了血，好在紫鵑在宮中才沒有出大問題。雨凝執意要去看望五皇子，直到看到人確實沒有大問題，才回去入睡。

宮中一夜無事，第二日雨凝接到僖貴妃的邀請，約見御花園。

“小姐，去嗎？”紫鵑給自家小姐送上水順便問道。

“去呀，為什麼不去？人家都誠心邀請了。”雨凝喝了一口水說道。

昨晚京中也發生了大事，東門倡和裡兩個別院被人襲擊，人員全部被殺，一劍封喉。

三皇子也接到了訊息，根據證據指向看，確定那些人的身份多數來自惡鬼林，李家恐怕就是被這些人滅門的，

看來，有人是為了李家報仇。

只是下手的人是誰？三皇子帶人查也沒有什麼眉目，他又想到同樣一劍封喉的國師，會不會是一個人做的，那個案子也還沒有查到兇手。

周尋那些紈絝子弟想到昭寧公主在敬王府將侍衛一劍封喉，心裡都有些懷疑，想著死的人都活該，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再說昭寧公主那麼柔弱，感覺敬王府那天像做夢。罷了，這些事情反正也該官府操心。

三皇子查了雨凝失蹤幾日的事情，和雨凝說的沒有出入，也就放下了。皇家公主失蹤，也不宜宣揚，所以知道的人有限，京兆尹那邊早就封了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