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夫人，大家平日裡見著林夫人也都是要避著一點的，畢竟也要給妾室母家一些顏面，日後扶正是遲早的事，我們還是不要過去打擾這位林夫人了吧。”
姜綰若有所思答應著，嘴上卻借尿遁獨自回了湖心亭小道。
林夫人見有人入亭立刻停了哼唱，姜綰帶著友善的笑意上前招呼：“林姐姐，既是來赴宴，為何又獨自一人坐在角落？”
林夫人細細打量著姜綰，問她：“你以前不常與各家女眷往來吧，看著是個臉生的，是哪家的娘子。”
“林姐姐好眼力，我上月新嫁入侯府，姓李。”
“李？似有耳聞，侯府新入門的是李太師家的長女。”
姜綰頷首：“正是在下。”
“那倒是難怪了，聽聞李氏續絃待你很是刻薄，先前從未帶你在女眷中走動過，所以你大概不曉得我如今處境，正如你嫁人之前，不受自家主君看重，那些女眷們可都躲我都來不及。”
姜綰沒想到，這位林夫人唱歌溫溫婉婉，模樣也纖瘦柔弱，說話卻如此直白，毫不遮掩自己眼下的尷尬境地，赤裸直白地主動揭短給一個初次相見的陌生人。
“林姐姐言重了，其實方才同行的幾位夫人又跟我提起林家那位妾室。”
林夫人倒是沒想到，語氣裡有幾分意外：“那你還入亭來同我說話？想必那幾位夫人也同你說了我家這妾室母族的厲害，我如今不過是個隨時會被休棄的棋子罷了，你為何還要冒著得罪那妾室的風險來同我搭話？”
“正如姐姐所說，我嫁人前在李家過得並不好，生母在世時也因妾室被父親冷落，若不是外祖一家當時尚有幾分勢力在安京，只怕母親早已被休，但哪怕仍是李家主母，過得也並不好，家中僕從慣會捧高踩低、見風使舵，見母親不得寵，都幫著妾室暗中欺辱母親，後來母親走了，那份苛待便落在了我頭上。”
姜綰從系統宅鬥手冊中學到過，若想盡快與陌生人拉近關係，最好的法子便是將自己的苦難說與對方聽，如果對方有相同遭遇就再好不過了，姜綰邊說邊觀察林夫人神色，卻並未見她流露出同情或是自憐。
姜綰繼續說：“方才聽幾位夫人說起林姐姐眼下的遭遇，不免有幾分感同身受，聽著林姐姐的歌聲，竟然有些鬼使神差地想來與姐姐攀談，希望姐姐莫怪我唐突。”
林夫人倒是全不在意，話語裡有幾分看透世事的灑脫：“你不必介懷，人生來皆苦，只是我比她們更敢承認自己的苦難，她們哪一個又不是在水深火熱中僥倖謀生呢，只是都不願意承認，既要騙旁人，更要騙自己。”
這話說得到讓姜綰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想想林夫人單刀直入的性子，索性也直奔主題：“林姐姐我便不與你兜圈子了，如若我說我有法子能助你贏回主母實權，重得林尚書寵愛，你可願意？”
沒想到林夫人更加直接：“我如今沒什麼可圖的，既沒有尚書府後宅實權，也沒有顯赫母族撐腰。”說這話時眼中充滿警惕，顯然已經拿姜綰是別有用心的小人在防範了。
果然還是心急了一些，但話都說出口了。
“雖然林夫人沒有後宅實權，也沒有顯赫母族，但我有。”
姜綰見林夫人多了幾分探究的神色，繼續說道：“我雖未掌管侯府大權，但老夫人願意讓我以侯府之名出門走動，況且如果姐姐訊息靈通也會知曉侯府另一位正妻蘇氏正在禁足，如此算不算受侯府老夫人看重？”
“我雖不是李家受寵的女兒，但也確實是太師府嫡女，這可算是母族顯赫？這般說來我也不圖姐姐什麼，想幫姐姐自然是出自真心，見到姐姐便會想起母親在後宅時整日以淚洗面的情形，她不似姐姐這般灑脫，那時如果有人主動提出想幫助母親脫困，母親定然是願意的。”
“我也是思及此處才直言想要幫助姐姐。”
姜綰話語中全是情真意切，林夫人默然不語，定定看著姜綰，緩緩嘆了口氣。
“我不像妹妹，還能靠著姻親擺脫桎梏，有重搏一次的機會。”
“不是我不想接受妹妹好意，不怕你笑話，我先前也曾試過各種法子想挽回夫君的心，安京境內但凡有些名氣的廟子我都去求過靈符，還學了夫君愛吃的家鄉菜餚，甚至學了下三爛的法子偷偷從勾欄院中買了些讓人情難自禁的丹藥。”
“可最後沒一樣奏效的，你說我灑脫，我又何嘗沒有執著過，如今也算是想開了，既然強求不得，那起碼要自己過得肆意些。我也不想重燃希望再去爭搶，話已說明，我便謝謝妹妹的好意了。”
姜綰聽完也有幾分懷疑，或許是自己錯了，既然她本人都已經想通了，再拖著她去爭去鬥豈不是害人？
愣怔間，林夫人已經緩緩起身，朝亭外走去。
“林夫人，我可否再失禮一問？今日這宴席可是你自己本心想來的？”
林夫人停住腳步。
“你如果真像自己說的那般看開了，已然遵從本心活的肆意，那為何歌聲中全是悽苦之味？你說羨慕我有重搏一次的機會，既然姐姐眼下過得並不開心，何不再給自己一次機會，旁觀者清，有我助力，總好過姐姐孤軍奮戰。”
這一段話說得很是懇切，林夫人許是聽進心裡去了，踟躕著微微側頭，答了句：“你且容我想一想吧。”說罷便匆匆離開了湖心亭。
姜綰嘆了口氣，看來還是不成，雖然是想完成系統任務，也為自己小店積攢些名氣，可方才與林夫人交談中，姜綰確實也是出於真心。
林夫人的歌聲和背影總有種說不出的悽苦，彷彿再沒人伸手拉一把，便會如同湖邊柳葉一般，墜入湖底。
姜綰見她走遠了，重新起身整理衣裙，朝著先前的園中大樹走去。看看時辰，也快要開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