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帝,但皇后不愛我。
不僅我的皇后,我的貴妃,嬪妃,甚至答應才人,她們都不愛我。
她們愛的,不過是財權地位罷了。
皇后是丞相之女,帝京之才女,她生來大概都是做皇后的命,我年幼之時就時常聽聞關於她的一切,先皇對她讚譽有加,皇后,也就是現在的太后,是她的姑姑,更是對她萬分寵愛。
那時候在我們皇子之間有句戲言,倘若誰娶了她,誰便是太子了。
她有喜歡的人,我知道。他們說,那只是因為表親的原因,可眼神是騙不了人。
他喜歡的人,是我的二弟,他是皇后之子,五歲識文,七歲習武,十五歲便能能領兵上戰場,他是天縱奇才,未來的皇帝。
我羨慕他,卻並不嫉妒,因為有些東西,不是你爭得來的,我沒有那個天分,註定只是平庸。
倘若沒有那場意外,他們應該早在一起了吧。
二弟十八歲那年,在一次征戰中傷了耳朵,他聽不到聲音了。父皇曾許諾他凱旋歸來立他為太子,可是一國的儲君不可能是一個聾子。
他們請遍了所有的名醫,試過了各種方法,可惜於二弟的失聰於事無補,儲君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直至先皇駕崩,我繼位,一切看似順理成章,可有那麼不可思議。
我不是沒有妄想過,可真的發生的時候,還是感覺像做夢一樣。
我坐上了那個位置,卻發現並不安穩。
我登基已成事實,可並不足以服眾,我母妃沒有顯赫的背景,我也沒有出色的豐功戰績,在群臣眼裡,不過一個牙齒剛長齊的孩童,毫無震懾力。
我雖小,但並不傻,穩固地位最好的辦法,一是有所建樹,令他人不敢小看於你。二便是拉攏群臣,讓他和你在同一條戰線上。
顯然,第二種方法更適用於我,我開始封妃立嬪,充盈後宮。文臣武將,尚書員外,凡朝中有所地位,家中尚有待字閨中的女子,都成為了后妃之選。
後宮妃子日漸增多,而後位卻遲遲懸空。我心中有所人選,卻深知機率為零。她如同高嶺之花,且心繫他人,丞相則是孤高氣傲,後位未必放在眼中。
我想了想,終是作罷。
直至有一天,在我拜訪丞相府時,她攔住了我的去路。我摒退了所有隨從,看著對面清冷而又堅定的女子,不知她意欲何為。
她說,我可以做皇后。
我微愣,不知她是何意?
她繼續道,我可以入宮為後,但僅限於皇后這個名分。
我懂了,有名無實,我可以娶她,但她卻並不是嫁給我。
即便如此,我還是願意。
並非我有多喜歡她,而是她為後會給我帶來極大的幫助,她的選擇代表了丞相的態度,足以牽動朝中一半人的立場。
我沒有辦法拒絕。
就這樣,她,秦疏言,曾經的天之驕女,成為了我的皇后。
她這樣的女子,即使入了宮,登上了後位,卻依舊不被這後宮紛雜沾染半分,她清冷地如同冰山頂上的雪蓮,漠然地注視著這世間的變化萬千。
許是地位身份的緣故,亦或是她的雙眸過於清冷透徹,足以洞悉一切,後宮妃嬪很少在她面前造次,即便她不爭不搶。
她不喜熱鬧,除了特別重要的場合和那個人在的時候,她才會出席,沒有濃妝豔抹,沒有盛裝打扮,但那抹清冷孤高的氣質卻讓人無法忽視,像是冬日中的寒梅,無聲無色,卻暗香浮動。
我後來才知道,她入宮為後,還是因為那個人。我登基後,二弟被封為了安王,因為太后的緣故,他依舊留在帝京,可他,卻怎麼也接受不了秦疏言了。
天之驕子跌入凡塵,換誰能夠坦然面對?二弟雖性格溫潤,骨子裡卻是比誰都驕傲。他允許自己跌落雲端,卻絕不允許她陪自己一起墜入凡塵。
他說,她生來便是皇后的命,沒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
秦疏言不在乎,於喜歡而言,這些都不是問題,她甚至說過,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登上那個位置。
她想和他在一起,義無反顧,不惜一切。
可惜,夜江塵並不承她的情。
並非不信她,她秦疏敢說,那便是有把握,她有這份魄力,更有這份才能。
這是我在往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比慶幸的,我沒有和這個女子站在對立面。
夜江塵不信任的,不過是現在的自己。
他自己尚需很長的時間來接納自己,又怎麼能允許如今的自己成為她的負累。
他們冷戰,爭吵,沉默,終是停留在原地。兩個性格孤傲的人誰都不肯退讓,終是秦疏言冷了心。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麼我如你所願。
這是她留給夜江塵的最後一句話,也是她願意入宮的根本原因。
她愛的,還是那個人。
我像是聽他人的故事一般,即使我也算故事的一個主人公。末了還有幾分感慨,世事無常,命運弄人,卻忘了,他們決定中的任何一個偏差,於我而言都是滅頂的災難。
秦疏言封后的時候,夜江塵也在場,他神色過於清冷,以至於我看不出任何情緒。還愛嗎?會有不甘嗎?
我沒愛過人,我不懂。
秦疏言終還是放不下他,她私下找過他,我是知道的,但似乎結果都很讓她失望。夜江塵祝福她,她進,他便退,他們之間的距離感越來越重,秦疏言的性格也愈發冷澹。
我不是沒有想過打動冰美人,可每當我有任何出格的舉動,她便會澹澹地提醒我,皇上,您逾距了。
我訕訕地收回想要觸碰的手,她雖心已冷,卻把那個人冰封在了心底,他出不了,別人也進不去。
所幸,我也並非強求之人。
我們的約定,長久作數。
後宮佳麗三千,我總會尋得一個的。
賢妃蘇映雪出身於江南水鄉,溫婉可人,父親江南一代有名的先生,他開辦的六合書院更是帝京培養了大批學士人才,在朝中也是德高望重。
賢良淑德,她居於四妃之首足以服眾,她性格不同於秦疏言那般清冷,是那種很恬澹的書香氣,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溫軟,令人感覺如沐春風。
她笑起來很清淺,柔柔的,連眼睛都染上了笑意,但卻讓人看不透。她的才情絲毫不遜色於秦疏言,提詞作畫更是信手拈來,這樣的女子,我不信真的如表面那般無害可親。
德妃阮明玉,是驃騎將軍的千金,她從小隨同父親習武,性格十分不羈。又加之從小被寵愛,有幾分嬌縱任性,賢良淑德似乎和她都不沾邊,但身份在這兒,德妃這個封號於她毫不過分。
習武的姑娘性格向來直白,喜好愛憎都寫在臉上,她不討厭我,相反還挺喜歡我,不然也不會同意進宮為妃。
但她的喜歡,來得快去得也快,倘若沒有了新鮮感和吸引力,當初的那一點好感可能也會消耗殆盡的。
她有幾分刁蠻,宮中多半都讓著她,於她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倘若不過分,那便由他去吧。
婉嬪朱月蓉,是高義伯的女兒,朱家乃帝京有名的富豪,朱父深諳經營之道,生意做的是如火如荼。先帝在時,每逢旱澇天災,或是前線征戰,朱家總是傾囊相助。
先帝念其功勞,封他為高義伯,朱家的家業自此愈發盛大。但在商賈之人,即便富可敵國,在京圈顯貴中依舊是不入流的。他們雖並不與其交惡,但骨子裡終究是瞧不起的。
我需要朱家的支援,但朱月容的位份不能過高,卻也要給足朱家顏面。賜字“婉”,封為嬪。
朱月容的性格隨其父,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她性格溫婉,世故圓滑,在後宮這互不順眼的情勢下,她是少有的特例。
她很少與人交惡,彷佛生來沒有脾氣一般,沒有特別的喜惡。這樣的女子,要麼是天生的,要麼是藏的深,我更傾向於後者。
看透一個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透。
後宮妃嬪眾多,我所能記得的不過是家族顯赫或是富貴者,至於其他婕妤修容,寶林常在,都是一筆帶過的封號,至於長相,不過一面之緣,而名字,有的怕是到死我都未必知曉。
可這不就是後宮嗎?殘酷而又現實,既然選擇了,那就註定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