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邵莊剛離開.”
最後司戎還是說明的情況。
畢竟冒領身份,是多麼失禮又愚蠢的行為啊。
面前男人的回答讓溫蠻有短暫的錯愕,但也很快恢復平靜,甚至原本心中的疑惑也迎刃而解:這個人確實不像他這次的相親物件。
雖然不該以貌取人,但據瞭解邵莊是特警隊的隊長,性格十分乾練,和這個斯文考究的精英紳士在形象上實在南轅北轍。
這一次屬於還沒來得及正式接觸就無疾而終,溫蠻也沒什麼好遺憾的,只是心裡想著回頭該怎麼和褚主任解釋。
雖然不是溫蠻的錯,但對方到底是主任介紹的親戚,解釋的話還是委婉一些更好。
就在溫蠻想要表達去意時,對面的男人卻先一步表達出截然不同的內容——
“能請你稍微留步嗎?”
溫蠻看著對方。
衣著考究又不過分張揚的男人這時露出適當的笑容,氣氛被緩和了,但他本人卻沒有相應的委婉。
“我叫司戎.”
說完介紹語,司戎重複道。
“如果沒有急事,再坐一會吧.”
溫蠻本來準備起身的動作收了回來。
一個本該有約、但終歸乏善可陳的普通週末下午,失掉的約已另一種方式彌補,而且現在這個不是他約會物件的物件似乎有些意思,溫蠻的背重新靠在椅背上,換了相對放鬆的傾聽姿勢。
咖啡廳裡咖啡機發出蒸汽聲,這似乎讓男人徐徐的聲音也有了咖啡豆研磨過後散發的醇香。
“你沒有開車過來,也沒有拿傘.”
“今天天氣預報說有雷雨,如果現在出門,恐怕會淋到.”
一條條,是推測,也是理由。
最後是中肯建議。
“而這裡的巴斯克芝士蛋糕做得不錯,如果你喜歡濃郁口味.”
溫蠻微微動了動眼皮。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開車?”
鏡片後的眼睛如有實質地劃過溫蠻的每一個口袋,不至於冒犯,但難以忽略。
溫蠻順著司戎的目光低頭審視自己今日的穿著:一件茶色風衣,裡面是折領白線衣,褲子則是介於正裝與休閒之間的一條灰色普通褲子,但被桌子擋著,除了他自己能觀察到兩個褲子口袋,對面的司戎並看不到。
“這款風衣的口袋開口偏平……而你的手很漂亮.”
……?
溫蠻的眼眸中閃現訝異。
司戎嘴角的笑容似有若無,但始終不曾消失過,自從他桌子的對面位置是對方坐下來開始。
“五指修長,骨感明顯,剛才你進門到位子的過程中始終雙手插兜,這樣並不深口的衣兜,又是薄風衣,裡面再放著東西,應該會很侷促.”
所以沒有車鑰匙之類。
更不要說雨傘這種拿在手上顯而易見的物品。
“你真的不是邵莊?”
“為什麼這麼說.”
溫蠻說:“你很像個警察隊長.”
指他的偵查和推理能力。
比起剛才,現在溫蠻又覺得司戎像一名警察了,或許更像一位優雅的偵探。
男人的笑容加深,顯然對這種用平直的口吻說出的誇讚很受用,又或者是對人。
“不是邵莊……也可以吧.”
鏡片後的眼睛一瞬未眨,瞳孔卻有十分細微的縮放,透露出對一個人的興趣和關注。
看到溫蠻投過來的目光,司戎在嘴角邊上鑲上最合適的溫和弧度,鬆開了原本搭扣在一起的雙手,為溫蠻倒了一杯桌上自有的檸檬水。
“推理是我的一點日常愛好,希望沒有冒犯到你.”
溫蠻接過水,抿了一口:“沒有.”
“確實不是邵莊也可以.”
迎著對面人的視線,溫蠻接上他剛才的話:“高手在民間。
我剛才只是有點驚訝.”
他在說推理。
司戎嘴角的笑容始終保持在固定的弧度,對溫蠻的誇獎表示感謝,隨後為溫蠻叫來了服務員點單。
等待過程的無言氛圍,也由司戎率先開口打破了。
“今天天氣似乎變得厲害.”
溫蠻糾正:“最近一週都是.”
說完,溫蠻忽然意識到對方話裡無意間的資訊,也注意到司戎的穿著考究精緻,但厚度遠不如溫蠻和同店其他人。
室內相對密閉,溫度還高些,但外面可不比裡頭。
“你……”溫蠻略有些遲疑地開口。
司戎點頭:“這周都在外省出差,剛回來,疏忽了,忘了每到秋天的時候氣溫總是變得很快.”
說完這句,司戎適時補充道:“我自己經營一家科技公司.”
話語交際中有來自然也就有往,溫蠻便也順勢說了自己的職業。
“我在研究所上班.”
“哦?是本市的異生物認定與檢驗研究所?”
異種與異種研究所的存在對於人類幾千年的文明與社會形態來說還是過於特殊,之前也不是沒有相親物件瞭解過溫蠻的職業,溫蠻從來具實以答,但司戎是第一個在口語中以完整名稱來稱呼研究所的人。
溫蠻開始對面前這個男人感到特殊。
而他的短暫沉默似乎是被誤會了,溫蠻看著司戎臉色微頓,露出一絲認真的歉意,向他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很優秀.”
任誰被真誠的誇讚心情都會不錯,溫蠻也是,雖然他根本沒有生氣。
但司戎冷銳的外表配上謹慎的態度,讓溫蠻感受到了對方的一份尊重。
“謝謝。
我沒有生氣.”
溫蠻也認真解釋道。
司戎露出了比一開始要明顯的笑,他對溫蠻說:“我的公司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
話語的言下之意,兩人的領域存在交叉,他對異生物的存在接受程度遠比普通人要高。
這時甜品上來了,正是司戎一開始推薦的巴斯克芝士,外頭的雷陣雨也按時而來。
溫蠻剛要動叉子,他的手機卻響了。
他以目光向司戎示意歉意,隨後接聽手機通話。
“請問是溫蠻嗎?這裡是東城區派出所,我是上次負責你報案的王警官.”
“你好,王警官.”
外頭電閃雷鳴,咖啡廳多了一些避雨的人,咖啡機不停地運作,這些似乎都使得通話那邊的人聲低沉沙啞。
“你這會可以去市局一趟嗎?市局的一個案子需要你配合調查.”
溫蠻感到了一分不尋常,對方只是一個普通的轄區民警,負責的也只是上次那個騷擾未遂的小案件,但卻在這通電話裡轉達市局的要求,要溫蠻即刻前往市局。
溫蠻垂著眼,問那頭:“能告訴我一些具體情況嗎?”
王警官說:“之前在你門口徘徊的那個外送員找到了……他被人謀殺了.”
……
溫蠻掛掉電話。
儘管司戎尊重隱私並沒有主動去聽通話的內容,但他看出了溫蠻接完電話後表露出的去意。
司戎當下直接說道:“一起走吧.”
在溫蠻有些錯愕的時候,司戎指了指窗外:“下大雨了,這會打車也並不方便。
我正好沒什麼事,你要去哪裡,我送你.”
有前頭不錯的聊天氣氛的鋪墊,溫蠻也同意了。
他說:“市公安局.”
聽到關鍵詞,司戎的表情有了變化。
他起身,拿起桌旁的長柄傘,以一種更篤定與絕對的態度對溫蠻說道:“走吧,我送你.”
溫蠻這才注意到,桌子隱秘的角落裡竟然擺著一把傘,不知道為什麼他之前一點也沒發現。
兩人結了賬,司戎說他先去開車,讓溫蠻先在店裡頭等,看到一輛黑色路虎衛士110再出來。
溫蠻點頭表示知道。
但幾分鐘後,司戎把車停靠好又親自下車來接溫蠻。
幾步路的距離,溫蠻覺得司戎有點太鄭重了,但不待他開口,司戎就開了副駕的門示意溫蠻上去。
溫蠻上車後,也是男人在外頭合的門,他自己又繞回駕駛座,開門,收傘,把長柄傘擱在後排地上。
司戎囑咐了一句安全帶,然後開啟空調暖風,溫蠻原本黏連在髮絲、衣服上的最後一點寒意也被驅散了。
直到車駛出去,溫蠻才從車和人的反差中有點回過神來。
他看了一眼開車的司戎,開車的手手腕上還戴著配西服的表,手握的方向盤卻很硬漢風格。
溫蠻不玩車,自己更沒買車,對車的瞭解僅限品牌與大眾車款。
剛才司戎提到車款時,溫蠻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概念,等看到車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車型遠超一般越野款,在方正之中有種剛硬美感。
溫蠻不由自主地說:“車子很帥.”
司戎聞言瞥了一眼溫蠻,隨後露出的笑容雖然還很矜持卻很能窺見好心情。
“謝謝.”
誇他的車,似乎連帶誇了他的眼光。
司戎似乎沒有在車內收聽聲音的習慣,沒有廣播,也沒有音樂,整個車程十分安靜,只有間或的雨點和雨刮聲,所以好像就連淺淺的鼻息也能夠捕捉、聽見。
這種時候很適合發呆,溫蠻就不自覺盯著窗外模糊的那個雨中世界看,卻並不知道自己在封閉的空間裡正被捕獲。
捕獲呼吸,
捕獲氣味,
鼻翼並沒有怎麼動,卻好像從中伸出很多虛空的鉤子,大肆鉤取掠奪,又或者是很多的觸鬚,纏住以後緊緊往回拖拽。
如果氣味和呼吸是有限的,說不定會被捕食乾淨。
司戎再次看了一眼溫蠻,看到他濃密又顯得柔軟的發頂,舌尖微微頂了頂上牙,聊勝於無地得到滿足,又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而溫蠻目光無聚地看著窗外世界,心裡想剛才那通電話以及接下來的事。
他心裡有點不舒服的感覺,或許是因為死了人……忽然,溫蠻坐直了身體。
司戎即使沒有看過去,似乎也察覺到了溫蠻的動靜,問他:“怎麼了?”
溫蠻說:“沒什麼。
隔著雨,應該是看錯了.”
溫蠻似乎看夠了,接下來的行程裡沒有再往外看,而是拿出手機。
手機螢幕常亮著,然而半天卻不見使用,好像只打算開在那,為這個車廂增加一點人造光源。
司戎紅綠燈起步的時候,溫蠻低頭,手機裡傳送了一條訊息。
[褚主任,我好像在城市路上看到了一隻異種……也許是c系。
]
c系異種,是寄生型異種。
在飛馳遠去的街景中,剛才溫蠻似乎一閃而過地看到一個扭曲的“人影”。
“他”搖搖晃晃地走向小巷,彷彿摔倒一樣,跌在了地上,再爬起。
但是是雙手、雙腳還有頭,都反著撐起來走路。
除了四肢,好像還有更多支撐的四足……
……
車開到了市局,但並不能開進去。
溫蠻看了看外頭絲毫沒有減小的雨勢,微微皺眉,但還是感謝司戎的好心幫忙。
“這附近哪裡方便停車?司先生你停在那裡,我自己走進去就好.”
司戎卻說沒關係,他稍微降下車窗,和門口執勤的人員示意他要打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那頭才有人接,司戎徑直說道:“邵隊,我在你市局門口,出來接人.”
對面似乎也沒說什麼,司戎掛了電話後,扭頭卻看向溫蠻。
男人笑了笑,笑容本義是社交友好的助力,但他眼睛裡卻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秘。
他開口,驗證了溫蠻對於那個“邵隊”的猜測。
“我給邵莊打的電話,說不定等會你能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