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來,駕車的譚大槐一句話也沒有。
崔隆章知道他的心思,“你覺得他不該死?”
譚大槐瞟了崔隆章一眼沒有說話。
“是這樣嗎?”
“反正您殺人都有道理。”
“沒錯。他看見了你。”
“他不也看見您了?”
“沒錯。可他們找不到我。找到你就容易得多了。”
“好好,為了我。都說了您都有道理。”
崔隆章見他還是氣鼓鼓地,也不再理會,只看著瞬間即逝的街景。
不覺間,黃昏又已降臨。
街景也變得朦朧起來。
“您為女人殺過人嗎?比如區小桃,區小姐。”
這是什麼問題?
“沒有,她為我殺過人。那是戰爭,她救過我的命。”
譚大槐大感意外,眼前這人簡直可以說是殺人如麻,怎麼還會讓一個女人救命?
“怎麼問起這個?”崔隆章第一時間就想到譚大槐想幹什麼,但還是故意地問道。
“嗯,佩羅夢鬧了那麼大動靜,你就不想知道區小姐她們現在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
“什麼是不怎麼樣?”
“不怎麼樣就是不怎麼樣。”
“長官,求您別打啞謎好不好?”
“她們在警察局。”
“警察局?”
“沒錯。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在門口放下你。車上有這玩意,不宜在警察面前招搖。”
譚大槐一臉的沉思。
“如果你不著急的話,我們可以去佩羅夢等她們。”
“等她們?”
“沒錯。”
“沒錯?您有過錯的時候嗎?”
“有過,但很少。”
“嗯,信您。”
崔隆章嘴角一扯,扭頭看向街景。他的心思其實還在安佑邦身上,還有躲過兇殺逃了一命的徐世林身上。
連縣的事情遠遠沒有了結。
以時間推斷,對安佑邦的刺殺,和自己被刺殺應該是在同一時間。
不僅自己,在那一天整個山鷹一期的人都被實施了刺殺。
兇手大概已經被自己消滅了,除了高雲才。
還有幕後的黑手呢?
“等到她們以後要一起去烏木堂嗎?”
“你有更好的去處嗎?何況我已經約了烏木善。”崔隆章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是平和的,但透露出的資訊則是“唯我”的威嚴。
譚大槐應該是感受到了崔隆章話語裡的力量,就沒有再吭聲。
跟崔隆章預測的一樣,此時警察局的拘留室門口,姚正閭正在開啟牢房的柵欄門。
“你們可以走了。”
林志娜詫異地看著旁邊的區小桃和季叔。
“哎,你什麼意思?關了我們一天,就晾在這裡,怎麼回事?”
“你想有事?”
“你警察也不能這麼幹吧?玩貓捉老鼠呢?”
“我說了,你們可以走了。餘太太,你要是想有事,那什麼事都可以有。你走還是不走?”
“當然走了,你以為這是什麼好地方?不過中午的飯菜還不錯。”
姚正閭哭笑不得,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不行,來的時候是你們警車拉來的,走得時候,你們也得送!”
姚正閭知道“千萬不要跟女人講理”的古訓,但也是頭一次見過這麼不能講理的女人。
裝瘋賣傻。
姚正閭從兜裡掏出一塊銀元,拋給身後的警察:“給他們叫車!”
姚正閭不想再跟林志娜糾纏,注意地看了一眼在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區小桃一眼,轉身揚長而去。
姚正閭之所以自把他們帶到警局又一句話也沒問,是因為他知道問了也白問。
他們的供詞都是被人教的,跟在現場問的結果會出奇地一致。
他更不想喬穎臻受這兩個女人的戲耍。
警察跟記者的工作性質實際上是一樣的,都靠的是調查。這其中重要的是問話。
雖然都是尋求真相,但出發點不同,看待調查物件也不同。
記者面對的人沒有任何屬性,除非有證據證明他是壞人。
警察就不同了,他面對的都是壞人,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找到證據左證你是壞人。
所以,喬穎臻自從到了警局就在檔桉室翻找譚大槐的資料,到現在還是一無所獲。姚正閭沒有打算讓她問詢林志娜,而喬穎臻似乎也忘了有那麼兩個應該詢問的人存在。
姚正閭在佩羅夢的櫥窗門板上找到彈頭的那一刻就知道這是個局,是一個高人設的一個你不可能在相關人員身上輕易找到破綻的局。
你只有靜靜地等待他們出錯。
他不用做任何分析,就知道佩羅夢的彈頭和射殺司馬雲爾的彈頭,絕對是同一支槍裡發射出來的,那麼用這支槍的也是同一個人。
困惑的,只是這兩起桉件之間的聯絡。
姚正閭一進辦公室,沉三多就把正在看著的檔案遞給他。
姚正閭不用看就知道,技術科的分析結論應該跟自己的判斷無二。
“跟你的推論一樣。”沉三多似乎有點沮喪。
姚正閭把報告放回沉三多面前,在他對面坐下。
“局座還是有什麼資訊瞞著屬下。”
沉三多勐地抬頭審視地看著姚正閭,彷佛在判斷他是不是可靠。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
沉三多拿起聽筒:“我是市局沉局長……嗯,你說。”
他凝神聽著電話,臉色越來越凝重,“什麼也別動,封鎖那裡!我這就派人過去。”他放下電話,又盯著姚正閭看了一會,“你去下太古區。又有人被槍殺了。”
“那是太古分局的事。”
“廢話,叫你去你就去。我已經命令,近期所有的槍桉都歸市局統管。由你來負責。”
“是。具體什麼地方?”
“海寧茶樓。”
“你帶劉泰來他們去,封鎖那裡,所有的訊息不得外漏。你只向我一個人彙報!”
“嗯,明白。”姚正閭應聲起身要走。
“等下,你帶來的那兩個女人有什麼新線索。”
“沒料,放了。”
“沒料?”
“對,就是普通的商鋪受害者。那幫兵痞就想訛詐點衣服料子。”
“範景泰呢?”
“他就不想引起輿論不適。這不要開什麼會了嗎?為了軍界的聲譽。”
沉三多沉吟了一下,揮揮手:“你去吧。把死人弄回市局來。”
姚正閭敬禮,離開。
沉三多頹然地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漸濃的暮色,手在桌上摸索著,碰到了煙盒,抓起來又按下去。
他感到崔隆章在一群死人堆裡站起來,滿身血汙,兩眼冒著精光,正朝自己走過來。
他手裡拎著那把M1903A4。
“砰。”
他顫抖的手碰翻了桌上的茶杯。
蓋子滾落,碎瓷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