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微涼,房中溫度適宜,還有淺淡幽香。
姜衡丹就在這樣溫暖的環境中忽然落淚。
姜執月靜默看著,並不言語。
姜衡丹忽而又笑了,垂眸,低聲道:“這幾日,府上都在說六妹妹變了許多……可我覺得六妹妹一直都沒變過。”
她雖任性,卻一直都是待人以真心,是個……好騙的小姑娘。
哪怕是被白姨娘教導著要謹小慎微的姜衡丹,也能看得出林淨秋對六妹妹的誘導。
可她是個什麼身份,怎麼輪得到她去說嘴。
連大姐姐和長兄都勸不動的六妹妹,她一個庶女,憑什麼勸?
得知六妹妹在萱堂抽了林淨秋一頓時,姜衡丹心中是些暢快的。
不管六妹妹是一時清醒,還是徹底識破林氏,總歸林氏吃到了六妹妹給的苦頭。
這是林氏應得的,她在六妹妹身上嚐到太多甜頭了。
姜衡丹當時覺得自已的心思猶如齷齪小人,遮遮掩掩,不敢露出半點痕跡。
今日姐妹對坐,她成了那個被六妹妹給予甜頭的人。
她的心在暗暗歡喜。
姜執月笑笑,“我就說了三姐姐是個聰明人。”
姜衡丹不敢擔她這一句‘聰明’,她只是個怯懦之人。
“白姨娘撫養三姐姐的確辛苦,也的確值得三姐姐的孝心。”
姜執月沒忍住話頭,繼續道:“但你與她,到底是不同的。”
姜衡丹抬眸看向姜執月。
姜執月:“家中教導從來一視同仁,三姐姐與我,與阿姐,與府上姐妹都是一同進學。你的見識早已遠超姨娘了,不是嗎?”
此言一出,姜衡丹就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清晰地意識到了姜執月是真心實意的在提點她。
這句話的衝擊太大,讓一向縮起來的姜衡丹心中激盪不已。
姜執月神色平靜,她提醒三姐姐不為別的,為前世之恩。
前世她被林淨秋趕出國公府之後,曾被三姐姐帶回去照顧過幾日。
林淨秋非要趕盡殺絕,以國公府權勢逼迫尹家,她不想連累本就苦楚的三姐,選擇離開。
那時的三姐姐與三姐夫貌合神離,還能記得自已這個蠻橫惡毒的壞妹妹……
這樣的善良必須要有一點回報。
實則那時姜執月在尹家能感覺得到三姐夫尹越對三姐仍有感情。
否則的話,又怎麼會願意感情破裂的妻子接回一個臭名昭著的妹妹呢?
她當年在尹家的幾日可是被人好吃好喝的供著。
姜衡丹沒再說話,而是起身告辭。
姜執月送她,笑道:“大約只在護國寺停留一晚,三姐姐只備衣物,其他的都有。”
姜衡丹福了福身:“多謝六妹妹提醒。”
姜執月歪頭笑笑,沒再開口。
送走姜衡丹,姜執月回到貴妃榻上,拿起書。
原本準備繼續看,翻了一頁,一個字也看不進。
索性往後一躺,閉著眼把書本蓋在臉上。
前世……不光是她慘,長房幾乎人人都下場悽慘。
她死之前訊息已經很不靈通了,仍舊能知道英國公府日漸式微,那實際的情況呢?
只怕會更糟糕。
姜執月想著,心下紛亂。
林淨秋……林家……林淨秋……
姜執月反覆地想著,總覺得還差一點,差一點什麼才能摸到她的疑惑根源。
究竟是什麼呢……
長纓回來,見姜執月這副模樣,連忙放輕了自已的動作,唯恐驚醒她。
倒是姜執月自已倏地掀開書本坐起來,把長纓嚇一跳。
“長纓,你還記得林淨秋是哪年入府的嗎?”
姜執月目光灼灼地看著長纓。
長纓驚魂未定,聞言點頭,“記得,她是五年前入府的,當時已經懷有身孕。”
姜執月若有所思。
五年前,那就是說,她與阿爹的相識還要倒推到更遠之前。
林淨秋到底是怎麼認識阿爹,成為阿爹的外室的呢?
其實阿爹有外室這件事,姜執月一直想不太明白。
她阿爹是英國公,若是真的看上了誰家姑娘,直接求娶或者納妾都可以,何必要置外室呢?
要知道,女子名聲何其重要!
外室是最為不齒的。
若家中出了個做外室的,那會連帶著整個家族的女孩都為人詬病,婚事艱難。
所以是為什麼呢?
姜執月發現從她阿爹的角度根本想不明白這件事。
“小姐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長纓見她眉頭緊皺,小心翼翼地問。
姜執月喃喃:“因為想不明白。”
“小姐什麼想不明白?”
“你說我阿爹,當年為何不直接納林淨秋為妾?”姜執月脫口而出。
長纓面色漲紅,“小姐,怎能說國公爺的……”
“我就是想不通。”姜執月打斷長纓:“你來想,為什麼。”
長纓被姜執月問到臉上,她磕巴了一下,“或,或許不是國公爺不願意?”
姜執月一聽,頓時一拍桌子,恍然大悟:“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呢!”
根本不是她阿爹不納林淨秋,是林淨秋出於某種原因,沒辦法讓阿爹納她為妾!
那是因為什麼原因呢?
事情到這一步,又卡住了。
長纓就見她家小姐一時眉開眼笑一時愁眉不展,無奈搖頭,輕聲勸她:“我的好小姐,時辰不早了,不如先休息,明日再想。”
姜執月還要再說什麼,被長纓強勢打斷:“明日可要陪老太君出門,叫她見到您眼下烏青,又要說您了。”
長纓字字在理,姜執月只好聽她的。
躺在白日裡曬過的柔軟錦衾中,姜執月的睡意也一點點襲來。
長纓守著姜執月入睡之後,才悄悄地放下錦帳退了出去。
收起被掀飛的書本,滅了燭火,睡在了離姜執月十步之遙的矮榻上。
許是想明白了一大症結,姜執月又是一覺天亮,連夢都沒有。
她醒來時,長纓早已備好洗漱的水,替她撩起錦帳,笑問她昨夜睡得可好。
姜執月心情舒暢,笑眯眯地回她:“再好不過了。”
長纓莞爾,引著小婢女上前給她盥洗。
姜執月身著裡衣坐在梳妝鏡前,只見鏡中人螓首蛾眉,膚如凝脂,素容難掩絕色。
“梳個好看的髮髻,今日要去阿孃的長明燈前跟她說話的。”
姜執月莞爾,愈發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