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益至上的人眼中，人與人的關係無非是利益的交換。

梁主任剛進病房，在無意之中捕捉到了沈嘉量與科瑞周總非同一般的眼神。

他認定，他們之間存在某種不可告人的關係。

和他和華強的關係一樣，他們之間的利益交換已經到了一個眼神就有的“默契”。

梁主任更加篤信這一點，他們之間並不清白。

匆匆看了一眼，梁主任退出了病房，往院長辦公室走去，他不能放過任何一次邀功的機會，這樣百年不遇的暴雨他必須在院長面前傾訴下他剛才多麼盡心盡力地轉運病人，費了多少力氣，轉運了多少病人，他作為科室主任，是如何為病人擔驚受怕。

暴雨總算有了停歇的跡象，天放亮了。

經過一晚上奮戰，此時，沈嘉量和周世翔都累極了。

沈嘉量拿了創可貼正在貼手指尖的傷口，又聽到護士長的聲音，

“沈主任不好了，16床在轉運時傷口撕裂，出血已經止不住了！”

沈嘉量再次跟著護士長跑出去。

周世翔看著他的背影，從昨天早上到今天早上，整整在24個小時他們都沒有閤眼。

在斷電斷糧的情況下，沈嘉量沒有吃昨天早上的晚飯和早餐，也未曾喝過一口水。

16床病人手術本來是成功的，但是在停電期間，氧氣供應不足，再加上向外轉運時，術後傷口撕裂引發傷口二次感染，沈嘉量迅速判斷情況後，換上了無菌服，再次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的燈亮了。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病人是位老人，得的是肺癌，所幸癌細胞尚未轉移，手術成功後，一直在接受化療。但是，老人家本身器官就已經衰老，身體機能也是在靠藥物維持，經過這樣大的手術，身體更加虛弱，承受能力似乎也到了極限。

上午九點半的時候，老人家的兩個兒子趕到了，在手術室外叫嚷著。

“我爸手術不是說成功了嗎？怎麼回事？”

“你們說話啊，不是說手術沒問題嗎？你們大夫的話到底可不可信！”

“停電？這麼大的醫院會停電？轉運？沒經過我允許你們要把我爸轉運到哪？”

“我爸要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讓你們醫院付出代價！”

此時距離沈嘉量進手術室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

十點一刻，手術室的燈滅了。

當走出手術室的時候，沈嘉量覺得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的艱難。

手術成功了，但是，沈嘉量清楚，經過這麼二次折騰，老人家的身體已經達到了極限。

此時的沈嘉量已經28個小時未眠未休，此時，他感覺自己再也沒有絲毫的力氣。

他沒有向兩位病人家屬解釋什麼，獨自去了值班室。

他太累了。

才走了幾步，沈嘉量只覺得自己眼前發黑，在他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人過來扶住了他。

這個時候，他太需要這樣的支撐了，這樣熟悉的溫度令他感到心安。

周世翔扶著沈嘉量剛回到值班室，門外的家屬就跟了過來，上來就一通質問，周世翔不知道他們質問什麼，他只知道沈嘉量需要休息，他把來人轟出去，反鎖了值班室的門。

約莫到了中午，值班室的門再次被敲響。

“不好了，沈主任，16床病人不能自主呼吸了，沈主任…”

沈嘉量猛地睜開眼，開啟值班室的門，跑了出去。

沈嘉量來到病房內，看到老人家的面龐，他突然覺得胃中一陣絞痛。

他想到了他父親去世時，他也是這樣站在病房裡，他無能為力，像現在一樣。

他曾把他當作自己的父親，竭盡全力地救治，兩次把他從死神那裡奪了回來，但是，終究沒能挽回。

沈嘉量呆在原地，老人家的兩個兒子上前質問他。

“你是我爸的主治醫師，你不是說手術成功嗎，那我爸為什麼死了？你倒是說啊，什麼原因，你說啊！”

“是你們醫院，你們醫院的責任！”

“是你，都是你，你是罪魁禍首，是你，是你們醫生，是你們醫院，害死了我爸！”

沈嘉量的衣領被揪起來，他沒有反抗，他甚至覺得自己就應該經受這樣的質問與責難。

那一瞬間，他又陷入了無邊的自責之中。

他的右手一陣痙攣。

他想起來，那個同樣的雨夜，他打電話，

“爸爸，你快回來，陪我過生日！爸爸，你快點！”

“乖，爸爸在路上，爸爸馬上就到家了，等著爸爸……”

沈嘉量沒有等到。

在病房裡，在最後的時候，他的爸爸握住他的手，“對不起，爸爸不能陪你過生日了…”

從那時起，沈嘉量再也沒從自責中走出來。

夜雨，噩夢，車禍，病床，紅色的血，白色的床單，突然鬆開的手……

他失去了他的父親。

他也沒能救活他們的父親。

可是，當沈嘉量陷入在深痛的自責中的時候，當他紋絲不動地站在病房裡的時候，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老人的一個兒子突然從病房裡消失了。

他去而復返，袖口裡卻多了一把刀……